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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眠认识秦宥那天晚上，她差点被人**。

　　那是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三号。她记得很清楚。

　　深夜十二点，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行人——然而有个地方却依然和往常一样热闹。

　　那是杨柳路上的酒吧一条街，在那里，都市里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酒吧街上有一家规模很大的舞厅，苏眠就在那里上班。

　　苏眠做的是推销啤酒的工作，舞厅老板会按照客人的酒水消费额给她算提成，卖得多赚得就多。

　　苏眠是个俗人，为了多赚钱常常会陪着客人们喝酒划拳，客人玩高兴了就会多买她几箱啤酒。

　　这天晚上，苏眠待在后面的员工休息室迟迟没有出去，老板娘霞姐来催人，一见着她，眉就拧了起来，”苏眠，你坐那儿干嘛呢？这个月奖金不想要了？”

　　蒋霞语气不悦，脸色也难看。

　　苏眠捂着小腹从椅子上站起来，十月份的天，她额头上却不断冒着冷汗，嘴唇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霞姐，我例假来了，我今晚想请个假行吗？”

　　苏眠声音很虚弱。她一直有痛经的毛病，这两年愈发严重，每次来例假都跟丢掉半条命似的。

　　蒋霞皱眉，上下打量苏眠一会儿。舞厅实行的是多劳多得的原则，苏眠算是舞厅里赚钱最积极的人，要不是真的疼得受不了，估计也不会请假。再说苏眠痛经的事儿，蒋霞也不是不晓得。

　　但饶是如此，蒋霞却还是说：“今天不行，峰哥来了，点了你名，要你去陪酒。”

　　苏眠一听这话，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更惨淡了，窗外一阵风吹来，她不由皱紧了眉。

　　程峰是混黑.社会的，具体什么背景，苏眠也不太清楚。但是杨柳路上这一条酒吧街，基本上所有的酒吧老板舞厅老板都卖他几分面子，每次见着人都是满脸堆笑地喊一声“峰哥”，总之没有人敢得罪就是了。

　　蒋霞看着苏眠，说：“今晚坚持一下，明后天我给你放两天假休息，薪水照发。”

　　苏眠因为长得漂亮，性格也豪爽，给舞厅招揽了不少老顾客，每次来都是点名让苏眠陪着喝酒划拳，是以苏眠每个月的酒水业绩都是最好的。

　　这么个活招牌，蒋霞对她自然也要比对旁人稍微优待一些。

　　“霞姐——”

　　“好了，不说了，你收拾收拾就去吧，峰哥等着你呢。”蒋霞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苏眠来舞厅工作的时间不长，半年左右。

　　这半年里，程峰只要来舞厅玩，必然要找苏眠陪他喝酒，苏眠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在休息室吃了止痛药，喝了半杯热水才终于出来。先去吧台抱了两箱啤酒，然后才往程峰固定的包厢走去。

　　包厢门开着，显然是在等她。

　　程峰嘴里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大爷似的靠着沙发，见苏眠抱着两箱啤酒来了，踹了脚身侧站着的小弟，“愣着干啥？没见小眠姐来了，还不去搭把手。”

　　黑衣小弟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吓得立马跑去门口，满脸堆笑，“我来我来，辛苦你了小眠姐。”

　　说着，就赶紧把苏眠手里抱着的两箱啤酒给接了过来。

　　止痛药没有一点作用，苏眠还是疼得厉害，她下意识捂着小腹，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她走到程峰面前，努力撑出丝笑，喊道：“峰哥。”

　　程峰晃着二郎腿，夹着烟头重重地吸了一口，而后才将烟从嘴巴上取下来，稍微坐直身体，吐出一口烟圈，将烟头捻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

　　苏眠：“身体有点不舒服，来晚了点，还望峰哥您大人大量。”

　　程峰笑了一声，”跟峰哥这么客气做什么。”

　　黑衣小弟将两箱啤酒放地上，三两下就开了好几瓶。

　　程峰拿起一瓶，往杯子里倒。

　　等倒好了两杯酒，抬头却见苏眠还站在茶几前。

　　“愣着做什么？过来坐啊。”程峰下巴点了下他身旁的位置，示意苏眠坐过来。

　　苏眠走过去坐下，和程峰保持了一点距离。

　　她盯着茶几上的两杯啤酒，迟疑几秒，尝试着和程峰打商量，”峰哥，我今晚身体实在不太舒服，您看这酒，我能不喝吗？”

　　程峰眯着眼，脖子上戴着的金项链在昏暗的包厢里闪着光，“怎么？不给峰哥面子？”

　　程峰右脸上有条刀疤，阴沉着脸的时候特别吓人。

　　苏眠不敢再说了，咬着牙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然而面上却仍赔着笑，说：“小眠哪敢不给峰哥您面子。”说着，从茶几上端起酒杯，“这杯酒小眠敬您，还请峰哥不要与我计较。”

　　程峰扫她一眼，总算满意，”这才对嘛。”

　　苏眠克制着脾气，忍着小腹刀绞般的疼，仰头将冰冷的啤酒一饮而尽。

　　“还不给小眠姐满上。”程峰一声吩咐，旁边站着的黑衣小弟立刻上前，端着酒瓶，笑嘻嘻地又给苏眠倒满，“小眠姐好酒量。”

　　苏眠盯着又重新满上的酒杯，苍白的唇紧紧抿着。

　　“好久没跟你划拳了，来，陪峰哥玩几把。”

　　苏眠是划拳的高手，但是这种地方，比她厉害的人多了去了。程峰就是一个。

　　输拳的人喝酒，苏眠倒霉，一连输了十几把。

　　十几杯啤酒喝下去，放在平时，以她的酒量完全不是问题，但她今晚情况特殊，痛经痛得厉害，又喝了这么多酒，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头也昏昏沉沉，跟要爆炸了似的，难受极了。

　　程峰见苏眠杯子空了，又给她满上一杯，笑着说：“你今晚不在状态啊，怎么老输。”

　　苏眠后背不断冒出冷汗，十月份的天，衬衣却被汗水打湿了。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浸出大颗大颗的虚汗。

　　苏眠紧紧捂着小腹，弓着背，疼得身体都在发抖。

　　她实在撑不住了，说：”峰哥，我真的不太舒服，我去喊其他人来陪您吧。”

　　苏眠说着，便要站起来。

　　再喝下去，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谁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程峰却一把扣住她手腕，阴沉着脸，“急什么？我准你走了吗？”

　　程峰的脸隐在昏暗的灯光下，刀疤上方的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凶狠。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苏眠被强行扣下，一双漆黑的眼紧紧盯着程峰，暗自紧咬着牙。

　　程峰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重重放在玻璃茶几上——砰的一声响，原本就气氛紧张的包厢顿时变得更压抑。

　　几个黑衣小弟全都秉着呼吸不敢吭声。

　　程峰这是在发脾气了，苏眠隐约觉得不安，她正想着怎么脱身，谁知程峰竟突然扣住她手腕，将她猛地一把扯入怀里。

　　他眼睛猩红，肮脏的手竟摸向她胸口。

　　苏眠大惊，死死拽住他侵犯的手，“你干什么！放开我！“

　　事情来得突然，苏眠怕得声音都变了调，她拼命挣扎，可是此刻身体太虚弱，竟然使不上太大的力气。

　　“你不要乱来！你他妈别碰我！”苏眠尖叫，又怕又怒。

　　苏眠挣扎，然而男人力气太大，她完全挣脱不开。

　　程峰疯了似的，突然猛地将苏眠推倒在沙发上，他倾身压上去，“少他妈跟老子装纯！陪老子玩一晚，少不了你的好处！”

　　程峰老早就看上苏眠了，但这女人心高气傲，平时想摸她一下都不让，忍到现在，今晚说什么也要把她给办了！

　　他酒劲儿上头，不管不顾了。

　　他将苏眠压在沙发上，凶狠地撕扯她衣服。

　　“我*.你妈！放开我！”苏眠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她害怕到极点，又踢又踹。

　　程峰被苏眠踹了一脚，怒火中烧，一巴掌扇苏眠脸上，“妈的！装什么装！真把自己当根葱！”

　　几个黑衣小弟见势，相互对视一眼，而后默不作声地悄悄退了出去。

　　“来人啊！救命！”门开的瞬间，苏眠大喊了一声，然而也就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嘴巴就被程峰死死捂住。

　　几个黑衣小弟一出去，立刻将门从外面关上。

　　“哪个房间？”秦宥刚从外面来，上了二楼，正和表弟梁逸打电话。

　　今晚是梁逸生日，攒了个局，请了一帮同学朋友来舞厅开了个房喝酒唱歌。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秦宥在家里复习，原本不想来，然而耐不住梁逸平均两分钟一个的电话，只好过来了。

　　他拿着手机，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求救声。

　　秦宥往前走的脚步蓦然顿住，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

　　几个黑衣男人正好从包厢里面出来，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秦宥顺着门缝往里面望了一眼。

　　只一眼，眉心就拧紧了。

　　“看什么看！滚一边去！”为首的壮汉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句。

　　秦宥盯着他，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

　　略微停顿了两秒，却转身离开了。

　　他不想管闲事。

第2章

　　秦宥走出去几步，心底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牵扯，刚刚那一道凄厉的求救声在脑海里不断回响，没办法忽视它。

　　往前的脚步顿住，秦宥站在原地，不由皱了皱眉。

　　几秒后，他突然转身，朝着刚刚那个包厢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真的不想管闲事，但是见死不救，他怕自己会后悔。

　　包厢门口，程峰的几个小弟见秦宥去而复返，且直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为首的壮汉怒喝，“你干什么？！让你滚远点，你聋了？！”

　　秦宥扫他一眼，眼神冷得像把冰刃。

　　壮汉被秦宥凌厉的眼神吓到，心口莫名颤了一下。但一转念，想到自己居然被个小子给吓住，顿时觉得没面子，恼羞成怒，竟抬手朝着秦宥挥出一拳，“妈的！让你滚——”

　　话没说完，秦宥头一偏，轻而易举避开了男人挥来的拳头。

　　时间紧迫，秦宥没工夫跟他们耗，他眼里露出一道狠光，偏头的同时，一把擒住男人挥来的拳头，他手上用力，将对方手腕往下一折，只听得咔嚓一声，男人一声惨叫，“我艹——”

　　骂人的话还没出口，秦宥眉一皱，一脚往那壮汉腹部踹去。

　　这一脚踹得极狠，壮汉被踹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撞到墙上，抱着腹部嗷呜惨叫。

　　事情发生得突然，门口几个小弟都吓住了，一时间竟都往后退，没人敢上前。

　　等他们反应过来，秦宥却已经打开门，径直往包厢里走去。

　　包厢里面，苏眠衣服被扯破了，因为挣扎得太厉害，被程峰扇了好几巴掌，嘴角溢出了血。

　　苏眠还在拼死挣扎，指甲把程峰的脸划出了好几条血痕，“你他妈放开我！我艹！”

　　苏眠此刻有多害怕就有多愤怒，愤怒到恨不得杀了这个人渣。

　　秦宥一推开门，就见程峰一巴掌扇在苏眠脸上，“妈的婊.子！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了，跟老子摆什么谱！”

　　这一巴掌扇得极狠，苏眠嘴里瞬间尝到一口血腥。

　　秦宥皱眉，大步过去，将压在苏眠身上的程峰猛地拽起来。

　　“谁他妈——”程峰被坏了好事，张口就大骂，回头的瞬间，眼睛狠狠挨了一拳。

　　程峰捂住眼睛惨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衣服领口突然被人猛地拽起，秦宥握着拳头，又是一拳狠狠砸到程峰脸上。

　　程峰跟个破麻袋似的，秦宥一拳砸过去，他整个人瞬间扑倒在地上。

　　外头的几个小弟终于反应过来，慌忙跑进包厢，一齐朝着秦宥冲过来。

　　秦宥既然敢来救人，对付几个小混混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将人全部撂倒。

　　包厢里一片混乱，混混们躺得横七竖八，嗷呜惨叫。

　　“妈的，哪个狗杂种——”程峰被砸了两拳，捂着眼睛骂骂咧咧从地上起来。

　　苏眠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但她浑身都在发抖，一双眼睛猩红，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

　　她看见程峰从地上起来，愤怒到没有任何思考，操起茶几上一酒瓶，扬手就朝程峰后脑勺狠狠砸上去。

　　“砰”的一声，酒瓶碎裂。

　　一声巨响，刚刚还很混乱的包厢，突然死一样的安静。

　　程峰身体虚晃了下，愣了几秒，他下意识摸了下后脑勺，温热的，像有液体流出来。

　　他摸了摸，而后放下手，摊开掌心。

　　秦宥站在不远处，视线落在程峰掌心上，猩红的血，触目惊心。

　　他不由皱眉，抿了下唇。

　　苏眠已经怒到毫无理智，一酒瓶砸下去，没有半刻停顿，又立刻从茶几上抓起另一只酒瓶，“狗娘养的，去死吧！”

　　她咬紧牙，眼神格外狠，抬手就将酒瓶往程峰脑袋砸去。

　　秦宥脸色一沉，一把握住她手腕，“够了！“

　　一声厉喝，吓得苏眠肩膀一颤，理智被吼回来大半。

　　苏眠心神恍惚，这才抬头，望向秦宥。

　　这是苏眠第一次见到秦宥。他长得真好看啊，漆黑深邃的眼睛，英挺的眉，高且直的鼻梁，薄薄的一张唇。

　　他皱眉盯着她，眼神似乎带着几分责怪，将她手里抓着的酒瓶拿走，“你懂不懂法？”

　　他声音很低，明明是责怪的语气，却偏偏格外动听。

　　苏眠怔怔地望着他，然后摇摇头，“我没读书。”

　　“……”秦宥一愣，突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怎么回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苏眠往门口望去，几名警察站在外面。

　　程峰几个人被带走，苏眠也要被带去调查。

　　苏眠垂着眼，跟着后面。

　　事情闹大了，包厢外面围着一群看热闹的。

　　苏眠的衬衣被扯破了，她紧紧揪着自己的领口。

　　“这女人长得很漂亮啊，做什么不好呀，干嘛做这种事情。”

　　有人嘲讽，“呵，你懂什么，这种女人不就仗着自己长得漂亮么，背里做的都是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秦宥也要跟去录口供，周围的议论声传入耳里，一句比一句难听，他不由皱紧了眉，下意识偏头去看苏眠。

　　苏眠脸垂得很低，没什么表情。

　　秦宥视线落在她揪着衬衣领口的手上，她揪得很紧，紧到骨节都泛白了。

　　秦宥盯着苏眠看了一会儿，随后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穿上吧。”

　　眼前突然递过来一件黑色外套，苏眠愣住，抬头望向身旁的秦宥。

　　秦宥见她不接，又将外套往前递了递，“穿上啊。”

　　刚刚在里面差点被欺负的时候，苏眠没有哭；被周围这些人误解羞辱，也没有想哭。可她看着秦宥递过来的衣服，眼睛忽然发酸，险些掉下眼泪。

　　她急忙忍住，将衣服接过来，“谢谢。”

　　秦宥去警局录完口供，很快就出来了。

　　他在大厅等了会儿，始终没等到苏眠出来。

　　大厅有工作人员，他上前询问，“刚刚那个女孩什么时候能出来？”

　　工作人员抬头，说：“说不准，得调查清楚。”

　　秦宥有些不悦，“她是受害者。”

　　“是受害者还是涉嫌卖.淫，我们会调查清楚，如果她是清白的，自然会放她出去。”

　　秦宥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朋友们都在外面等他。

　　表哥进了警局，梁逸酒醒了大半，忙跑上去，“怎么回事啊哥？没事吧？”

　　秦宥没说话，眼睛直直盯着不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脑海里全是那双清澈的眼睛。

　　一阵冷风吹来，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梁逸道：“哥，咱们回去吧，明天还上课呢。”

　　秦宥回头，往灯光明亮的警局望了一眼，半晌，嗯了一声，“回去吧。”

　　这事说来，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

　　苏眠第二天早上才被放出警局。她脸色很差，惨白的一张脸。

　　她很饿，警局旁边有卖馒头的，她去买了两个，吃了两口，差点吐出来。

　　她没什么胃口。

　　她将吃了两口的馒头扔掉，剩下那个拿给了街角蜷缩着的老乞丐。

　　天已经开始冷了，老乞丐穿着很单薄的衣服，头发花白，瘦骨嶙峋。

　　苏眠蹲在他面前，将馒头递给他，“干净的，还是热的。”

　　老乞丐眼睛亮了起来，苍老的眼里闪着泪光，他双手接过，“谢谢，谢谢。”

　　他好像很饿，一口就吃掉半个馒头。

　　苏眠在那儿蹲了一会儿，随后又回去刚刚那个馒头铺，买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和包子，又买了一碗粥。

　　她给老乞丐拿去，老乞丐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她忙扶住他，“你别这样。”

　　她想了想，从包里摸出两百块钱，“帮不了你什么，天冷了，去买件厚实点的衣服吧。”

　　她将钱放在老乞丐面前的碗里，起身离开。

　　苏眠打车回家，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

　　她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头发有些乱，嘴角青了一块儿，是昨晚被程峰打的。她瘦得厉害，脸色又惨白惨白的，瞧着着实有些狼狈。

　　她身上还穿着秦宥的衣服。秦宥个子很高，他的衣服穿在苏眠的身上，显得格外大。

　　苏眠又想起昨晚那个男生，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她洗了很久的澡，出来的时候，换上了干净的睡衣。

　　喝了两杯热水，吃了缓解痛经的药，才总算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想休息一下，刚钻进被窝，手机就响了起来。

　　手机在包里，苏眠又只好从床上下来，走去沙发边，从包里摸出手机。

　　苏眠将手机摸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脸色顿时有些沉重，她抿了抿唇，犹豫了几秒才按了接听。

　　“妈。”

　　“你怎么回事啊？我昨晚给你打了几十个电话都不接，你在外面鬼混什么呢你！”

　　母亲对她向来是这种态度，苏眠已经习惯了，她问：“昨晚有事，您有什么事吗？”

　　刘梅语气不悦，“什么叫我找你有什么事，你这是跟你妈说话的语气吗？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是不是要钱？”苏眠很累，想休息，想挂电话，“要多少？”

　　苏眠懒得纠缠，开门见山，这倒叫刘梅愣了下，随后语气才缓和了些，说：“要八百，你弟弟要交资料费和补习费，就这两天，你给他送去吧。”

　　“知道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这两年来，母亲给自己打电话，除了钱没别的。

　　苏眠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随后换了衣服，拎上包就出门了。

　　苏扬在市重点三中上高三，苏眠打车去的，到的时候，他们还在上课，她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她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着讲台上的投影仪。

　　他们在上数学课，老师拿着记号笔在白板上写着步骤。

　　讲台旁边的墙上贴着高考倒计时。

　　苏眠看着坐在里面读书的学生，心里很羡慕。

　　如果当年没有辍学出去打工，她今年也该高三了，再有半年就高考了。

　　可惜没有如果。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残忍。

　　苏眠在外面等了约莫十来分钟，下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拖了几分钟堂，一喊下课，学生们全都跑出来。

　　苏眠喊住一男生，“同学，我找下苏扬。”

　　苏眠长得格外漂亮，那男生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艳，瞬间痴了。

　　身侧的男生坏笑着捣他一下，“你愣着干嘛呀，人家找苏扬的。”

　　说着，就冲着教室里高喊，“苏扬，有美女找你。”

　　苏扬从教室里出来，他本来和同学在玩闹，笑着出来，却在见到苏眠的瞬间，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你来做什么？”

　　苏扬把苏眠拽到楼梯拐角，他脸色很难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来我学校找我！”

　　苏眠看着他，“为什么？”

　　苏扬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你很丢人！”

　　苏眠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眼睛漆黑，就那样盯着苏扬。

　　过了会儿，她忽然冷笑了声，“你当我想来呢。”

　　苏扬皱紧眉，眼里的厌恶更深，他瞪了苏眠一眼，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苏扬脚步一顿，回过头，”你想干嘛？”

　　苏眠从包里摸出钱包，拿出刚刚在外面取的八百块钱，“你的资料费和补习费。”

　　苏扬皱眉，没接。

　　苏眠将钱塞他校服兜里，“我没有对不起你苏扬，我赚钱供你读书，我没有对不起你。”

　　她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发抖，眼睛很酸。

　　她没有抬头，继续说：“我干干净净赚来的钱，我不丢人。”

　　她放好钱才抬起头，盯着苏扬，一字一字地说：“是你们对不起我。”

　　她说完，便转过身。

　　苏眠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秦宥。

　　这是她第二次遇到他。

　　一转身，就看见了他。

　　他就站在楼梯口，离她很近。

　　秦宥盯着苏眠，他盯着她的眼睛，她眼睛很红，像是要哭了。

　　苏眠从来不在人前哭，她立刻擦了下眼睛，然后也没有和他说一句话，绕开他，径直下楼去了。

　　秦宥回头，盯着苏眠背影，半晌没动。

　　“怎么了阿宥？”旁边有同学问他。

　　秦宥摇头，“没什么。”

　　他回过头，看了眼面前的苏扬，绕开他，往自己教室走去。

　　……

　　学校是晚上十点半下自习。

　　一下晚自习，学校乌泱泱的人群往学校外涌来。

　　秦宥和几个男生一起出来，几个人正在讨论今晚的卷子。

　　“阿宥，你最后一题怎么解的？”

　　秦宥刚要回答，脚步却突然顿住。

　　苏眠穿着黑色风衣，里面是一条白色长裙。

　　她头发很长，烫着慵懒的卷度，戴着两个亮晶晶的大圈耳环。

　　她指尖夹着烟，靠着墙壁，看见秦宥，笑容里自带几分风情，“饿了吗？请你吃宵夜。”

第3章

　　学校门口路灯昏暗，苏眠的脸隐在灯光的阴影下，巴掌大的一张脸，五官十分精致。

　　她懒洋洋地靠着墙壁，指尖的烟头燃着明灭的火星。她微微偏头，望着秦宥笑，笑容里带着风情，偏生一双眼睛却又坦荡清澈。

　　秦宥有些意外。

　　他盯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身旁几个男同学被苏眠狠狠惊艳了一把，忙问秦宥，“这是谁呀？”

　　学习里也不是没有美女，但是苏眠显然很不一样。

　　她笑起来像暗夜的妖精，充满诱惑力。

　　苏眠见秦宥不说话，她笑了笑，低头将已经燃了大半截的灰白烟灰抖落，而后才又抬头，笑着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你。”

　　秦宥看她一眼，拒绝了，“不用。”

　　说完，便径直往前走了。

　　“……”苏眠懵了，被拒绝得措手不及。

　　旁边几个男生也愣了，完全搞不清状况，看看秦宥，又看看苏眠，最后还是追着秦宥跑了，“阿宥等等——”

　　王煦跑上去，搭着秦宥肩膀，“阿宥，刚刚那美女谁啊？”

　　秦宥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声说：“不熟。”

　　王煦一脸不信，“不能吧？不熟人家怎么跑来要请你吃宵夜？”

　　他突然想到什么，笑嘻嘻问：“是不是喜欢的你啊？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没见过呀。”

　　秦宥侧目扫他一眼，“你吃饱了撑的？”

　　“……”

　　这阵子秋凉，夜里风大，苏眠例假刚来，身体格外虚弱。风一吹来，不由瑟缩了下，她下意识环抱住胳膊。

　　下晚自习的高峰期，学校沿路熙熙攘攘的人群，很热闹。

　　苏眠跟在秦宥后面，大概隔了十几米的距离。

　　和所有人一样，他也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米八几的个子，在人群里格外引人注目。

　　苏眠的目光没有一秒从他身上移开。

　　学校前面三百米就是公交车站，秦宥家住郊外的富人区，和另外几个同学都不是一条线，几个人在公交站分路。

　　秦宥那班车很少，得等一会儿。

　　他右肩挎着黑色书包，微低着头，在打电话。

　　公交站牌下站着不少等车的人，苏眠站在秦宥的另一端，中间隔着三四个学生。

　　苏眠越过那几个学生，眼睛望着秦宥。

　　他侧脸轮廓很深，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五官精致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不仅仅是苏眠，旁边有几个女生也在偷看秦宥。

　　“好想去问他电话啊。”

　　同伴怂恿，“去啊去啊，六月份他就毕业了，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小女生红了脸，“我不敢，要是被拒绝了怎么办？”

　　“拒绝就拒绝呗，要不然…你给他写情书吧，不用当面表白就不怕了。”

　　几个女生压着声音在讲小秘密，苏眠无意听见了，不禁笑了笑。

　　学校里的小女生真单纯啊。

　　苏眠正感慨，一辆公交停在了站牌前。

　　她下意识望向秦宥。

　　秦宥挂了电话，从前门上车了。

　　“啊啊啊，他走了。”旁边几个女生激动起来，焦急的语气里带着惋惜。

　　苏眠绕开她们，也跟着上了车。

　　人不多，里面空空的，秦宥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他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

　　苏眠从秦宥身侧擦过，去了最后一排。

　　一缕长发拂过秦宥耳侧，柔软得发痒。

　　秦宥闻到一丝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儿。

　　他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底仿佛蕴藏着什么情绪。

　　发丝柔软的触感在耳侧久久没有散去。

　　……

　　公交车在路上行驶了四十分钟，终于到了终点站。

　　秦宥将书包往肩膀上一挎，长腿一迈，迅速从后门下车。

　　苏眠睡着了，车停了也没有醒来。

　　司机在前面喊，“小妹儿，小妹儿，终点站到了。”

　　苏眠猛然惊醒，车里空荡荡的，往前排一看，哪里还有秦宥的身影。

　　她抓起包，赶紧下车。

　　已经十一点多，郊外这一带富人区本来就人少，此刻更是静悄悄的，街上竟然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冷风瑟瑟，苏眠望着空荡荡的街面，突然有点害怕。

　　刚刚那辆公交车也开走了，这地方安静得像座鬼城。

　　“我艹，”苏眠忍不住骂人，“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苏眠来这座城市两年了，大街小巷都去过，但是这地方确实从来没来过，周围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沿着马路边上的步行路往前走，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昏黄的路灯也变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苏眠越往前走心底越是打鼓，她下意识抱紧了胳膊，“说走就走，也不打声招呼，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把我丢到这鬼地方，也不怕我出事，亏我还当你是好人呢，我能把你吃了吗，跑什么呀……”

　　“喂。”

　　苏眠正专注地吐槽，身后突然猝不及防响起一声喊，她吓得惊呼一声，猛地回头。

　　秦宥就在她身后，他双臂环胸，懒洋洋地靠着马路边上的路灯杆。

　　他在笑，头顶的路灯照下来，在他周身投下一圈金色的光，连带着笑容都在发光。

　　苏眠望着他，心跳好像突然漏掉一拍。

　　她从来没见过这些干净的笑容，干净得让人心动。

　　“你跟了我这一路，究竟想干什么？”秦宥刚刚就一直在苏眠的身后，他听见她骂人，听见她吐槽他。他笑望着她，打趣的语气。

　　苏眠到底不是小女生，她镇定了一下，拢了拢风衣领口。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她说：“不想干什么啊，就是想谢谢你。”

　　秦宥挑挑眉，看着她。

　　苏眠往周围望了一眼，“我也有点饿了，不过这里好像没什么能吃宵夜的地方。”

　　秦宥平静地看着她，还是没有说话。

　　“这附近应该有吃的吧？你能带我去吗？”苏眠又问他。

　　话落，忽然笑了，她往前走了几步，到秦宥面前，抬手拉了下他的校服领口，“你就当陪我吧，我在这地方也没什么朋友。”

　　秦宥微怔了下，他看着她，眼神忽然变得很深，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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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宥带着苏眠穿过两条街，空荡的街上还有一家面馆在营业。

　　店铺不大，但很干净。

　　这么晚还有客人，老板也显得很惊喜，忙热情地迎上来，“两位吃点什么？”

　　苏眠望向墙壁。

　　墙壁上贴着菜单。

　　苏眠看了一会儿，回头问秦宥，“你想吃什么？”

　　“随便。”秦宥无所谓，顺手拉开面前的椅子。

　　苏眠也跟着在他对面坐下，抬头对老板说：“那来两碗牛肉面吧。”

　　“诶，稍等。”

　　店铺里就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很安静。

　　苏眠坐下后四下打量了一眼，“这地方我从来没来过。”

　　“是吗。”秦宥拎着茶壶给苏眠倒了杯水，推给她。

　　“谢谢。”

　　苏眠从包里摸出一盒药，正好就着热水吞了几颗。

　　秦宥看见，下意识问了句，“这是什么？”

　　苏眠将药盒放回包里，抬头说：“止痛药。”

　　秦宥：“你不舒服？”

　　苏眠嗯了一声，“痛经。”

　　秦宥：“……”

　　秦宥忽然不说话了，又拎起茶壶，低着头给自己倒水。

　　苏眠单手托腮，她微偏着头，唇角含着笑，懒洋洋的。

　　“我叫苏眠，你呢？”她声音轻轻的，很好听。

　　“秦宥。”言简意赅。

　　“秦宥。”苏眠重复了一遍，随后笑了，“好听。”

　　秦宥抬眼，看着她。

　　苏眠和他对视，一双眼睛清澈得像夜晚的星星。唇角始终弯着一丝笑，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了一些事情，秦宥或许会觉得这是一个活得无忧无虑的女孩儿。

　　鬼使神差的，他问她：“你多大？”

　　苏眠有些意外，而后却是笑着挑了下眉，“干嘛呀？调查户口？”

　　秦宥：“……”

　　苏眠稍稍坐直，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回答他说：“我十九了，肯定比你大。”

　　顿了下，又道：“不过我跟你一届的，我读书读得晚。”

　　秦宥微怔，有些意外她竟然也是学生。

　　但这意外没有持续半秒，苏眠就又补充说：“我是说如果我没有辍学的话。”

　　她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来，问秦宥，“抽吗？”

　　秦宥：“不。”

　　苏眠：“我抽一根，不介意吧？”

　　秦宥看着她，“马上吃饭了。”

　　苏眠“嗷”了一声，“好吧。”

　　她又把烟放回包里，难得地听话。

　　老板很快就把两碗面端了上来，两人安静地吃完，从面馆出来已经十二点多。

　　苏眠站在面馆门口，望着对面那栋豪华的别墅区，“你家住那里吗？”

　　秦宥顺着她目光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苏眠笑，“真好。”她有些羡慕，说：“我家住在大山里。”

　　顿了下，又说：“很荒凉的大山，特别荒凉。”

　　她望着对面的房子，眼睛却又好像透过那栋房子望向了其他什么地方。

　　秦宥看着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起白天在学校碰到她，听到的那几句话。

　　“白天那个是你弟弟？”

　　苏眠嗯了一声。

　　“你中考的时候没考上？”

　　秦宥他们那所高中是全市最好的中学，分数很高。

　　苏眠噗地笑出一声，她抬头看着秦宥，“我看起来像不努力读书的人吗？”

　　秦宥：“……”

　　苏眠又笑了，叹了口气，“我没得读，没钱。”

　　秦宥不禁皱眉，“那你弟弟怎么能读？”

　　苏眠笑，开玩笑说：“或许我是捡的吧。”

　　她往前走，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不过早点出来赚钱也挺好的，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只有钱才靠得住。”

　　“赚钱不是非要在那种地方。”

　　苏眠脚步一顿，侧头看向秦宥。

　　脸上的笑容没了，眼睛漆黑，直直盯着秦宥。

　　秦宥和她对视，说：“很危险。”

　　苏眠一愣，而后便恍然笑开了，她笑得格外灿烂，脸往前凑了凑，嘴唇几乎要贴到秦宥的唇上，“你这么关心我啊？”

　　苏眠突然贴近，秦宥身体微僵。

　　柔软的头发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在深夜里莫名有些诱人。

　　秦宥呼吸微顿了下，他看着苏眠，眸色不自觉地深了几分。

　　“谢谢你啊，我记住了。”

　　苏眠和秦宥贴得很近，近到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她的手拉住他的胳膊，情不自禁地往前贴近。

　　周围没有人，没有声音，耳畔风声呼啸。

　　两个人谁也说话，谁也没动。

　　有些东西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滋生。

　　不知过了多久，倒是苏眠往后撤了，她笑着说：“那种地方虽然危险，但赚得还挺多的。”

　　又说：“我没文化，能选择的工作不多。”

　　秦宥看着她，没说话。

　　苏眠往后退，朝秦宥挥挥手，“你回去吧，我得走了。”

　　她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段，又想起什么，回头说：“你的衣服还在我家里，我改天给你送来。”

　　昨晚秦宥给她衣服，她还没来得及洗。

　　秦宥原本想说不要了，可是看着苏眠，莫名其妙的，他回了一句，“嗯。”

第4章

　　秦宥最近老走神，上课上着上着总忍不住往窗外望一眼。

　　坐他斜后排的王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也跟着往窗口望。

　　走廊空荡荡的，啥也没有啊。

　　“阿宥，你在看什么啊？”王煦探过头去，压着声音问秦宥。

　　秦宥懒洋洋靠着凳子，往后瞥他一眼，“没什么。”

　　他收回视线，又重新看向黑板。

　　苏眠那晚说要把衣服给他送来，结果这都大半个月了，半个人影都没有。

　　高三学习任务重，一下课教室里瞬间趴倒一片。

　　秦宥合上书，也准备趴会儿。

　　昨晚睡太晚了，很困。

　　刚趴下，王煦就拉着凳子坐过来，“阿宥，明天晚上去汀兰喝酒不？”

　　高三基本没有假期，明天难得放两天月假，在笼子里关久了谁都想出去放松放松。

　　秦宥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去。”

　　“哎呀，放松一下嘛，得劳逸结合啊。”

　　秦宥懒得理他了，自顾睡觉。

　　“你们要去汀兰啊？我听说汀兰前几天有人闹事，让人给砸了，里面乱得很，最近还是不要去了吧。”前排男生听见，回头提醒。

　　秦宥一怔，睁开眼睛。

　　他坐直身体，看着对方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天啊，上周四吧。”

　　……

　　晚自习下，秦宥在校门口打了辆车去汀兰舞厅。

　　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舞厅依然正常营业。

　　秦宥走进去，里面音乐声震耳欲聋，舞池中间男男女女跟着音乐节奏疯狂扭动着身躯。

　　大厅里的桌椅凳子似乎重新换过。

　　秦宥到里面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苏眠。

　　嘈杂的音乐声震得他头疼。

　　他顺手拉住一名服务生，“你好，我想问下，苏眠在哪里？”

　　对方回道：“你找苏眠啊，苏眠老早就不在这里上班了。”

　　秦宥一愣，“是吗？什么时候？”

　　“有大半个月了吧。”

　　—

　　秦宥再次见到苏眠，已经是十二月初。

　　那天下晚自习，秦宥和朋友一起出来。

　　他当时正在打电话，没有看见苏眠，还是旁边的王煦看到了，激动地拉下他胳膊，“诶，那天那个美女。”

　　秦宥抬眼，就见苏眠站在校门口。

　　苏眠老远就看见秦宥了，见他看过来，眼睛一弯，便冲他笑。

　　苏眠今天格外精神，慵懒的长卷发高高扎在脑后，耳朵上依然戴着那两个亮闪闪的大圈耳环。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米白色高领毛衣，是那种毛绒绒的质地，整个人看着格外温柔。

　　秦宥往前的脚步停了下来，隔着人群，就那么和苏眠对视。

　　他眼神漆黑，目光沉沉，就那样盯着苏眠。

　　差不多有半分钟，他挂了电话，终于朝苏眠走去。

　　苏眠手里抱着秦宥那件黑色外套，见他过来，便笑开了，“给你送衣服来了。”

　　秦宥看了眼她抱着的衣服，说：“穿不了了。”

　　十二月份了，这外套确实薄了一点。

　　苏眠笑了，手指轻轻拉了下他的校服领口，她抬着头，眼里笑意流转，“你这是在怪我来晚了吗？”

　　秦宥盯着她，没说话。

　　苏眠又往秦宥身前靠了靠，她望着他，笑得更暧昧了些，“你想我了吗？”

　　秦宥蓦地皱眉，“别发神经。”

　　他看她一眼，又不客气地补充一句，“我是怕你死了。”

　　说完，抬脚就往前走了。

　　苏眠往前跑两步，跟上他，“开个玩笑嘛。”

　　她笑得轻快，心情很好的样子。

　　秦宥没理她，眼睛目视前方，径直往前走。

　　前面路口能打车，秦宥走过去，站在步行道上等。

　　路口站着不少学生，秦宥一过去，瞬间成为焦点。

　　几乎所有女生都在偷看秦宥。

　　斜对面有个穿白色裙子的女生格外夸张，一边偷看秦宥，一边紧紧拉着朋友的手，激动地在说什么。

　　苏眠猜想，这种情况或许是在和同伴们商量要不要上来搭讪。

　　苏眠和秦宥并肩站着，笑嘻嘻说：“你还挺受欢迎呢。”

　　秦宥懒得搭理她。

　　苏眠等了半天，没听见秦宥应她。

　　她偏过头，肩膀捣他一下。

　　秦宥终于垂眼，“干嘛？”

　　苏眠笑，“你理我一下呀。”

　　“……”

　　苏眠拉下他胳膊，“你理我一下啊秦宥。”

　　秦宥看着苏眠，终于忍不住笑了，“有病。”

　　等了几分钟，终于拦下一辆空车。

　　秦宥上前，拉开后排车门。

　　他抬头看向苏眠，下巴指了下，“上车。”

　　苏眠步下台阶，弯身坐进去。

　　秦宥跟上来，坐她旁边。

　　“你家住哪儿？”秦宥问。

　　苏眠侧头，“你要送我回去啊？”

　　秦宥：“嗯。”

　　苏眠笑，也不跟他客气，报了地址，“嘉华小区。”

　　车上了路，秦宥见苏眠抱着胳膊，有点冷的样子，伸手将车窗摇上，“你没去那里上班了？”

　　“嗯，早没去了。”苏眠应道。

　　说完，忽然又想到什么，她偏头望着秦宥笑，“不是你让我不去的吗？我听你话啊。”

　　秦宥看她一眼，表情好像有些无语。

　　他望向窗外，过了会儿才又收回视线，对苏眠说：“汀兰前阵子被人砸了，你知道吗？”

　　苏眠嗯了一声，“知道，程峰找人干的。”

　　那天的事情，程峰在局子里蹲了一阵，他心里窝着火，一出来就让人去汀兰闹事。

　　不过自打那天差点出事，苏眠就没去舞厅了，倒是不太清楚，还是霞姐打电话来跟她说，让她躲着点，怕程峰报复她。

　　秦宥也猜到了，他侧头看着苏眠，问：“你没事吧？”

　　苏眠对他笑，抬手将头发重新扎了一下，一边扎头发一边说：“你看我像有事吗？”

　　秦宥：“……”

　　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

　　苏眠住的地方离秦宥学校不远，出租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来都来了，去我家坐会儿吧。”苏眠站在路边台阶上，热情邀请秦宥。

　　苏眠住的这地方说是小区，其实连个门禁都没有，就几栋房子立在马路边上。

　　秦宥往前面望了一眼，房子外墙都很旧了，看着莫名觉得不安全。

　　“走吧走吧，我煮点东西给你吃，我厨艺可好了。”苏眠也不管秦宥想不想去，拉住他胳膊就往单元楼的方向去。

　　是很老的房子了，地板墙壁都很脏了，走廊上亮着一个白炽灯泡，灯泡上挂满了蜘蛛网。

　　苏眠按了电梯，“我住十三楼。”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电梯没人用，门一开，苏眠就拉着秦宥进去。

　　电梯也很旧了，秦宥听着电梯运行的声音，眉皱得紧紧的，问苏眠，“这电梯平时维护吗？”

　　苏眠：“不知道诶，不过我在这里住了两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事。”

　　“……”

　　十三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一开，秦宥立刻推着苏眠出去。

　　苏眠回头，见秦宥皱着眉，脸色很凝重的样子，她噗地笑出一声，“没事的，这电梯看着吓人，还是挺安全的。”

　　“安全个鬼。”

　　“……”这回轮到苏眠无言以对了。

　　两梯六户，出了电梯，拐个弯就到苏眠的家了。

　　“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我什么都会做，面条，炒饭，还……”

　　苏眠低着头摸钥匙，话还没说完，胳膊突然被秦宥猛地往后一扯。

　　苏眠后背撞到秦宥胸膛上，她吓了一跳，刚想问怎么了，可是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她已经明白了。

　　她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完全僵在那里。

　　她家门前满地的血，门上也是血，墙上也是，全部都是。

　　地上的血还没有干，顺着瓷砖往下蔓延。

　　周围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音。苏眠背脊发凉，她盯着地上的大滩血，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眨一下。

　　她不敢动，就那么站在那儿。

　　秦宥将她拉到身后，“站着别动。”

　　他蹲下身，食指沾了一点地上的血，低头闻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回头看着苏眠，“应该是鸡血。”

　　苏眠脸色发白，紧张地望着秦宥，“……是程峰他们吗……”

　　秦宥站起来，“应该是。”

　　血迹还没干，应该是刚弄不久。

　　除了程峰，苏眠没有得罪过谁。

　　这是报复她来了。

　　苏眠望着对面墙壁上的血手印，后背一阵阵地冒冷汗。

　　秦宥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纸，抽出一张擦手。

　　“你这地方不能住了。”

　　他将手擦干净，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抬头看苏眠。

　　苏眠站在墙角，她的脸隐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秦宥盯着她看了许久，低声问：“怕吗？”

　　苏眠心口颤了一下，她望着秦宥，嘴唇张了张，想说不怕。

　　可是话到嘴边，还是点了头，“……怕。”

　　苏眠也才刚刚十九岁而已，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怕。

　　也许哪天突然就被杀死了，这些鸡血就是警告。

　　那些混混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望着秦宥，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说：“我要是死了，你帮我收尸吧。”

　　苏眠突然冷不丁冒出这么句话，听得秦宥顿时皱紧了眉。他看着苏眠，训斥她，“你胡说什么？”

　　苏眠眼神格外真诚，“我说真的，没有人管我的，我要是死了，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岂不是太悲惨了？”

　　秦宥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没事儿咒自己死，你有病吗？”

　　苏眠被秦宥骂了。可是她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她看着秦宥凝重的脸色，情不自禁地对他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是怎么笑出来的。或许是觉得终于有人在意她了吧。

　　她又抬起头，望了眼墙上的血手印，突然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怕什么呢？

　　她不怕的，她什么都不怕。

　　她低头从包里摸出钥匙，随后绕过地上的血迹，走到门口，“我就住这儿，没关系。”

　　她一边说，一边准备开门。

　　然而还没来得及把钥匙插进去，手腕突然被拽住。

　　苏眠微怔，看着秦宥握住了自己的手。

　　她有些惊讶，侧过头，望着秦宥。

　　秦宥眼睛漆黑，他盯着她，表情格外严肃，“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我说你这地方不能住了，很危险。”

　　他的语气不太好，好像在责怪她不听话。

　　苏眠眨了下眼睛，平静地说：“我听见了，可我没有其他地方住啊。”

　　秦宥看着苏眠，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跟我走。”

第5章

　　你跟我走。

　　苏眠忽然就愣在了那儿。

　　她想了想，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动听到竟然让人有点想哭。

　　她看着秦宥，不太确定地问：“你说什么？”

　　秦宥看她一眼，没有应她，拉着她就走。

　　他将她拉到电梯口，抬手按了电梯。

　　电梯门开，他又拉着她进去。

　　从头到尾，秦宥的手都紧紧地握着苏眠的手腕。

　　电梯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秦宥个子很高，苏眠刚刚到他肩膀。

　　手腕被他握在掌心里，苏眠靠在他身侧。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她忽然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电梯往下下了两层，秦宥才终于意识到什么，他松开了苏眠的手。

　　手腕的温度突然消失，苏眠抬头看了秦宥一眼。

　　秦宥没有看她，视线平视前方。

　　苏眠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被秦宥拉过的手。

　　她心里叹了口气。

　　啧，真失落啊。

　　她问秦宥：“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宥说：“去安全的地方。”

　　……

　　从单元楼里出来，秦宥径直去路边打车。

　　夜里人少，路上有很多空车，秦宥瞬间就招来一辆。

　　车停稳，他上前一步将后车门拉开，然后回头，准备喊苏眠上车。

　　然而当他回头，却见苏眠坐在步行道路旁的花台上抽烟。

　　白皙纤长的手指夹着烟嘴，她吸了一口，红唇轻启，吐出一口灰白的烟圈。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苏眠望着秦宥笑。

　　秦宥脸色很难看，他皱着眉看着她。

　　苏眠又吸了口烟，眼角笑容更迷人了，她对秦宥说：“你过来下。”

　　秦宥没动，他站在车边，说：“先上车。”

　　这里实在很危险，程峰那伙人说不定就在这附近。

　　苏眠望着秦宥，他站在那儿，背对着的路灯，英俊的脸隐在暗处。

　　但她还是能看清楚他的眉眼，那双深邃的眼睛。

　　苏眠盯着秦宥看了很久，这样一个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世上值得她记得的人很少，秦宥算一个。

　　指尖的烟燃了大半截，她低头抖了抖烟灰，随后才又抬起头，平静地望着秦宥，“你回去吧，我不跟你走了。”

　　秦宥看着苏眠，他脸色有些凝重，想说什么，但又觉得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

　　两个人就那样对视着，僵持了很久，谁也没有再说话。

　　出租车司机等得不耐烦了，从车里面探出头来，”我说你们还走不走啊？”

　　苏眠抱歉地笑，喊：“先不走了师傅。”

　　“这不耽误工夫吗。”司机骂了一句，开车走了。

　　苏眠还坐在那儿抽烟，对着秦宥笑，“过来坐会儿吧。”

　　秦宥看她一眼，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苏眠往旁边挪了挪，让个位置给他。

　　秦宥在她身旁坐下。

　　苏眠将烟盒递给他，“抽吗？”

　　秦宥低头看了眼，接过来。

　　他抽出一根咬着嘴里，正要从裤袋里摸打火机，苏眠已经把火递了过来，“我给你点。”

　　秦宥看她一眼，他抬手挡风，就着苏眠的手将烟点燃了。

　　他吸了口，鼻腔里吐出烟圈。

　　苏眠嘻嘻笑，“没看出来呀，还是个老手呢。”

　　秦宥看她一眼，他那双眼睛总是漆黑又深沉。

　　他抽了两口烟，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才又侧头，看着苏眠，低声说：“你去我家躲几天。”

　　苏眠有些讶异，秦宥刚刚说带她去安全的地方，但她没想到他竟然是要把她带回家里。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就笑了，“你别逗了。”

　　“萍水相逢，不至于。”苏眠故意忽视掉心里的那份温暖，她笑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秦宥听出苏眠语气里的嘲讽，不由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有点发堵。

　　苏眠将手里一直抱着的外套递给秦宥，“专门来还你衣服的，差点忘了。”

　　秦宥没接，眼睛盯着她。

　　苏眠索性将衣服放他腿上。

　　她收回视线，望着前方的黑夜深处。她脸上没了笑，眼睛里也没了笑。她盯着前方望了一会儿，低声说：“你回去吧。”

　　秦宥看着她，没有动。

　　苏眠侧过头，勾了勾唇，忽然又笑了，“秦宥，你这样子会让我误会啊。”

　　秦宥皱眉，眼神里带着疑问。

　　苏眠往秦宥身前靠了靠，她微偏着头，笑着问秦宥，“我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她笑得暧昧，食指轻轻勾住秦宥的食指。

　　秦宥手指僵了一下，看着她。

　　苏眠说：“谢谢你上次救了我，作为救命恩人，你可以对我提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你。”

　　说着，她忽然对着秦宥耳朵吹了口气，“你想睡我也可以的。”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笑。

　　秦宥猛地站起来。

　　苏眠望着他，眼睛里还是含着风情的笑意。她笑得张扬，美得也张扬。

　　秦宥看她的眼神分明有些不悦，苏眠觉得，他生气了。

　　苏眠忽然觉得有点累，她终于不笑了，站起来，看着秦宥。

　　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说：“你可是祖国的栋梁，不要跟我这种垃圾混在一起。”

　　她声音淡淡的，语气也很平静。

　　“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她说完便转过身，往单元楼走去。

　　秦宥站在那儿，他盯着苏眠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她拐了弯，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回过神。

　　秦宥站在那里将手里的烟抽完，将烟头捻灭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后才打车回去。

　　—

　　苏眠回到家，拎了一桶水出来，将门口的血擦干净，她换了好几桶水，来回擦了好几次，心里终于舒服一点。

　　但是墙壁上的血手印是没办法擦的，她得尽快找人来重新刮白才行，否则让房东看到了肯定不愿意再把房子租给她。

　　苏眠把门口收拾干净回到房里，她站在洗面盆钱，打着沐浴液洗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手。她觉得再洗下去，她的手可能要脱皮了，于是终于放过自己。

　　她又打水洗澡，换上睡衣出来。

　　已经凌晨两点了，可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站在阳台前，朝下望去。

　　她看到刚刚那个和秦宥一起坐过的花台。

　　她忽得觉得有点难过，也有点遗憾。

　　如果她多读一点书，或许很多事情都能不一样。

　　……

　　苏眠第二天一早就跑去警局备案有人威胁她。

　　她虽然不怕死，但是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愿望没有实现。

　　只是这种事情，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具体的伤害，警察也只能叮嘱她注意安全，必要的时候会提前出警。

　　苏眠表示了感谢便离开了。

　　苏眠穿了件黑色的卫衣，卫衣有个帽子，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她将帽子戴上，头垂得很低，双手揣在卫衣口袋里，顶着风往前面的地铁站走去。

　　一路倒是安全，地铁坐了四个站，苏眠跟着人群一起从三号出口出来。

　　马路对面的端头有一家快递站点，两个铺面打通了，规模还挺大，里面堆放着很多包裹。

　　苏眠走过去，一进门就将卫衣帽子取下来。

　　“我去，小眠你今天怎么一身黑啊。”同事林海正蹲在地上打包包裹，余光瞟到一道黑影吓他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是苏眠。

　　苏眠今天的确是一身黑，黑色卫衣，黑色牛仔裤，就连鞋子也是黑色的运动鞋。

　　苏眠笑，手伸到脑后将披散的长发扎高，“最近走帅酷路线。”

　　她将头发扎好，整个人顿时变得很干练。

　　她将卫衣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纤细的小臂。

　　她蹲在地上将乱七八糟的包裹分类。

　　这些都是今天要送的，得按片区分好，一个快递员负责一个片区。

　　“小眠，那个程峰还在找你麻烦吗？”老板娘陶姐知道一点苏眠的事情，她坐在电脑前输单子，顺口问了下。

　　苏眠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吗，昨天还让人我往家门口泼了鸡血呢。”

　　“真的假的？”陶姐停下了手里的工作，难以置信，“这人想干什么啊？”

　　苏眠道：“没什么，估计就是吓唬我一下。”

　　“不是啊，那些地痞流氓惹急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林海也凑过来，紧张地说：“他们都摸到你住的地方去了，那不是很危险吗？”

　　苏眠不太在意，说：“没什么，实在不对劲儿我就换个地方住。”

　　陶姐叹气，“老早就跟你说了，不要去那种地方工作，贪那么点钱没得把自己给赔进去。”

　　苏眠低着头收捡包裹，说：“当时想着反正有时间嘛，多做份工作也多赚一份钱。”

　　快递公司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苏眠那时候觉得钱紧，攒钱的速度太慢了，就给自己找了份晚上的兼职，汀兰的工作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三点，她当时觉得还挺合适的，就去了。

　　陶姐十分不赞同她，直摇头，“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赚那么多钱做什么，身体不要，命也不要。”

　　苏眠笑，“钱谁嫌多啊，钱越多越有安全感。”

　　……

　　高三学习任务重，以至于每天都过得很快，眼睛一睁一闭，一天就结束了。

　　秦宥最近莫名有些烦躁，下课总是去天台抽烟。

　　一抽烟就想起苏眠来，更烦躁了。

　　他想起上次王煦说，苏眠长得像妖精。

　　秦宥冷笑了声。

　　的确像妖精。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想起苏眠，但是这种情绪让他很厌烦。

　　整个寒假，秦宥哪里也没去，他待在家里，没日没夜地学习。

　　父母回老家过年了，家里阿姨也放假了，偌大的房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倒是表弟梁逸在除夕前几天跑来他这里住了两晚。

　　晚上秦宥在书房看书，梁逸就躺沙发上跟他女朋友煲电话粥，好几次秦宥都想把他扔出去。

　　热恋中的小情侣，一个电话能打两三个小时，最后还舍不得快。

　　秦宥对这种幼稚的恋爱方式嗤之以鼻。

　　梁逸嘲他，“你这是没喜欢的人，等你有喜欢的人了你就懂了。”

　　秦宥冷笑，他就是有喜欢的人也不会把时间浪费这种无聊的电话粥上面。

　　梁逸无所谓，挂了电话又瘫沙发上继续跟女朋友发短信，“我媳妇儿回家过年了，就靠打电话续命了。”

　　他发完短信，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抬起头，问秦宥：“哥，你有喜欢过谁吗？就是那种一天见不到就抓心挠肺的感觉。”

　　秦宥握笔的动作一顿，半晌，他说：“没有。”

第6章

　　苏眠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对她而言，回不回家都没什么意义。反正也没有人会挂念她。

　　除夕前几天，苏眠还在上班。

　　那天路上下着雪，她开着面包车去送快递。

　　路上有位客户不停地给她电话，催她快点快点。

　　苏眠已经很快了，路上下雪，地很滑，她也不敢不要命开得太快，她好脾气地解释，“不好意思，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您再稍等一会儿，十分钟，最多十分钟就到。”

　　“快点！”对方生气地挂了电话。

　　苏眠算着那段路程，十分钟应该是能到的。

　　可谁知高架上又堵了会儿车，那位女士似乎是急着要收了快递出门旅游赶飞机。

　　苏眠在高架上下不来，急忙又给对方打电话解释。

　　然而对方并不听她解释，一听到说可能要再等半个小时，在电话里头对着苏眠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她骂得很难听，苏眠皱着眉，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她握得太紧，以至于骨节都泛着白。

　　她不是个很好脾气的人，但还是强忍下来了。

　　对方足足在电话里骂了她五分钟，才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苏眠望着窗外，她忽然想起初三那年，班主任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苏眠你要好好努力，这次争取考到市里的重点高中去，只有大城市里才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将来考个好大学才能改变命运。”

　　一阵寒风吹来，她眼睛雾蒙蒙的。

　　苏眠在高架上堵了半个小时，车流一疏通，她也顾不上路滑了，赶紧给那位女士把快递送过去。

　　她按了门铃，抱着箱子在外面等着。

　　门一开，她立刻跟人道歉，“对不起，高架上堵车，我……”

　　“你不是说十分钟吗？这都多久了？啊？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送个货都送不好，也难怪一辈子给人打工！”

　　苏眠心里有些不好受，她抱着箱子站在那儿，看着对面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还敢瞪我？你耽误了我赶飞机你还敢瞪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对方突然恼怒，使劲推了苏眠一下。

　　苏眠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苏眠忽然不想忍了，她已经毫无尊严了。

　　她将箱子放到地上，起身说：“苏眠，工号”

　　说完就转身，走向电梯。

　　从小区里出来，迎面忽然一阵寒风吹来，苏眠眼睛有点酸。

　　她低下头，双手揣进卫衣衣兜里。

　　她的车停在小区对面的马路旁，她埋着头过马路。

　　刚走到车前，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从卫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她不由皱了皱眉，按了接听。

　　苏眠还以为母亲是打电话来问她回不回去过年，结果不是。

　　她在电话那头跟她抱怨，说奶奶病了，医院输了几天液就花了好几百。

　　“现在这社会真是要逼人去死，医院医生，一点也不为咱们这些穷苦百姓着想，挂了水拿点药就好几大百，简直就是抢.银.行。”

　　苏眠心里本来就难受，她听着这些负能量的抱怨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输几天水再拿点药花个几百不是很正常吗，你没有钱你就去挣啊，好手好脚的还需要谁来救济吗，你跟我抱怨什么。”

　　刘梅听见苏眠这嘲讽的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她声音突然拔高，在电话那头骂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当我是你妈了是不是？嫌我不会挣钱了是不是？啊？我白生你白养了啊？！”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苏眠站在面包车旁，她的情绪突然崩溃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将她吞噬，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你养我了吗？从小到大家里的脏活累活什么不是我在做，这几年苏扬读书的钱哪一分不是我出的？我为你们付出得还少吗？你还想我怎么样？我也才十九岁啊，我只比苏扬大一岁而已，我也该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可是我现在过的什么生活你知道吗？你关心过我吗？”

　　苏眠眼泪止不住，路上不少行人看过来，她背过身，对着车门，哭着说：“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们都只把我当赚钱的工具而已。”

　　苏眠刚说完话，身后突然横过来一只手，将她手机抽走。

　　她一愣，下意识回头。

　　秦宥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帮她挂断了电话。

　　苏眠怔怔地望着他，脸上的眼泪还没干，眼睛里全是惊讶。

　　秦宥将电话挂了，抬眸看她，“大街上哭成这样，你可真出息。”

　　苏眠一怔。

　　半晌，脱口骂了句，“我艹”

　　她觉得丢人，立刻将卫衣帽子戴上，她将帽子使劲往下拉，企图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

　　秦宥站在一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抬手把苏眠的帽子揭了下来。

　　保护自尊的帽子突然被揭掉，苏眠猛地抬头，瞪着秦宥：“你有病啊！”

　　秦宥看她一眼，“自欺欺人。”

　　苏眠：“……”

　　秦宥移开视线不看她，他看了眼苏眠身后的面包车，“你的车？”

　　苏眠不太想搭理他，“公司的，送快递的车。”

　　苏眠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旁，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她摸出车钥匙插进去，刚准备发动车，副驾驶车门突然被打开，秦宥很不客气地坐了上来。

　　苏眠愣了，她看着他，“你干什么？”

　　秦宥伸手将安全带系上，“我回家，你顺路载我一程。”

　　秦宥这话说得自然极了。

　　苏眠看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她琢磨半晌，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秦宥你没事儿吧，谁跟你说我和你顺路了？”

　　“哦，是吗？”秦宥侧头，他看着她，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苏眠很认真地点头，“是的，不顺路，而且我还要去送快递，没时间送你。”

　　她给了他一个眼神，所以你识趣点，快下车吧。”

　　然而秦宥好似没收到她赶人的信号一样，他很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头往车椅上一靠，闭着眼睛说：“那我先睡一觉，你忙你的，忙完了再送我回去。”

　　“……”

　　秦宥双臂环胸，闭着眼睛真的很认真在睡觉的样子。

　　明明可以打车，他却似乎铁了心非要让她送他回去。

　　苏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上身往前秦宥身前靠过去，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问：“秦宥，你是不是喜欢我？”

　　秦宥蓦地睁开眼睛。

　　他偏过头，眸色漆黑地看着苏眠。

　　苏眠看着他，忽然就笑开了，眼尾上扬，又骄傲又得意。

　　秦宥看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无聊的问题。

　　他从裤兜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

　　他将车窗打开，吸了一口，手指夹着烟，烟圈吐在车窗外面，风一吹，白雾就散开。

　　他盯着窗外望了一会儿，忽然问苏眠，“程峰最近找你麻烦了吗？”

　　苏眠已经开车上路了，她摇摇头，“没有。”

　　秦宥回头，很认真地看着苏眠，仿佛要从她神色中分辨出她是否在撒谎。

　　苏眠平视着前方开着，说：“真没有。”

　　“是吗？”秦宥不信。

　　苏眠想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说实话呢，倒也有点事。他找人又往我门口泼了两次鸡血，还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了，骑摩托那个人我认识，是程峰的小弟。”

　　秦宥听到后面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看着苏眠问：“没事吧？”

　　苏眠侧头对他笑，“要是有事你现在还能看到我吗？”

　　“……”

　　苏眠送完最后一个快递已经下午六点半了，秦宥还在她车里。

　　他还真的跟着她跑了三个小时。

　　“这个地方离你家挺近的，十几分钟就到了。”苏眠一边说一边发动车。

　　秦宥没说话，他望着窗外，脸色不太好。

　　苏眠倒是挺高兴的，一直跟秦宥讲话。

　　不过无论她说什么，秦宥要么嗯一声要么哦一声，很是敷衍。

　　苏眠被敷衍多次了也懒得跟他说了，专心致志开车。

　　从刚刚那地方到秦宥家的确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眼看就快要到家了，秦宥突然觉得很烦躁，他突然说：“我饿了。”

　　“啊？”苏眠一愣，侧头看他，“那……你家马上就到了。”

　　“你上次不是说煮东西给我吃吗？”

　　苏眠：“嗯？”

　　秦宥侧头，看着她，说：“去你家吧。”

第7章

　　秦宥的家就在前面个路口了，两分钟的距离。

　　真要是饿了，回家吃岂不是更快？

　　苏眠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了。她盯着秦宥笑，也不说话，就那么笑着。

　　秦宥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解释：“我家里没人，我不会煮饭。”

　　言外之意，是因为家里没饭吃才要去苏眠那里蹭饭的，没别的意思。

　　苏眠哼笑了声，“是吗？”

　　秦宥：“……”

　　苏眠笑了笑，将车开到前面掉头。

　　秦宥家离苏眠家很远，开车要开一个多小时。

　　天黑路滑，苏眠一路开得很慢，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快九点了。

　　还是上次来过的地方，快到门口时，秦宥下意识往墙壁上看。

　　墙壁重新涂了白，血手印已经看不到了。

　　苏眠见秦宥盯着墙壁看，解释说：“我找师傅来弄的。”

　　秦宥看她一眼，半开玩笑说：“人家没被吓着？”

　　苏眠笑，“吓着了。”

　　苏眠想起当时那个涂料师傅来的时候，看见满墙壁的血手印吓得差点跑了，以为她惹了什么命案。她好言相求解释半天，告诉他只是得罪了人，人家搞的恶作剧而已。对方将信将疑，慌里忙张地给她把墙壁处理好，拿了钱就赶紧跑了。

　　苏眠将门打开，她先进去，换上拖鞋，随后招呼秦宥，“进来吧。”

　　她往前走了两步，没听见动静，下意识回头，却见秦宥站在外面没动。

　　他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

　　苏眠有些奇怪，顺着他视线往地上看。

　　门口放着一双男士拖鞋。

　　苏眠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宥抬起头，他看着她，低沉地开口，“你家里有男人？”

　　苏眠一怔，看着他。

　　“你有男朋友了？”

　　秦宥脸色很不好看，甚至好像是有些生气的。他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盯着苏眠。

　　苏眠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说：“是啊，不过他今天不在，你进来吧。”

　　秦宥突然觉得很不好受，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心烦气躁。

　　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儿，但是心底那股烦闷的情绪没办法忽视。他第一次觉得苏眠脸上的笑容很刺眼。

　　他站在那里不动，沉着脸盯着苏眠。

　　苏眠莫名很开心，她走上前，拉住秦宥的手，“骗你的，没有男朋友。”

　　她拉他进屋，说：“我在网上看到别人说，女孩子一个独居的话，在门口放一双男士拖鞋，再在阳台上挂几件大号的男士衣服，会让不法之徒误以为家里有男人，就算有什么歹心也会有所忌惮，相对会安全点。”

　　秦宥听得皱眉，到了客厅，他下意识往阳台上望了一眼。

　　阳台上果真挂着两件大号的男士运动服。

　　苏眠去厨房拿了个杯子，给秦宥倒了水，“你坐会儿吧，我先洗个澡。”

　　在外面搬了一天快递，苏眠觉得自己一身都是灰，打算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做晚饭。

　　“你很害怕是不是？”

　　她刚走出两步，秦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苏眠脚步一顿，半晌，她回过头，朝秦宥笑了笑，“还好，防患于未然嘛。”

　　苏眠去卧室洗澡了，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秦宥在客厅里很清楚地听见里面持续不断的水流声。

　　秦宥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眼睛盯着苏眠的卧室门。

　　半晌，他低下头，轻笑了声。

　　苏眠洗完澡出来，穿了一件黑色的针织长裙。

　　她将衣袖捋高，小臂白皙纤瘦。

　　“炒个蛋炒饭行吗？”苏眠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走。

　　“随便。”秦宥将烟头捻进烟灰缸里，站起来，往厨房跟过去。

　　苏眠租的这房子很小，但是打扫得很干净，东西也归纳得整整齐齐，很温馨舒适。

　　就连厨房这种很容易堆积油烟的地方也被打扫得亮亮堂堂，墙上白色的瓷砖干净得发光。

　　可见这房子的主人有多爱干净。

　　苏眠喜欢自己做饭，所以冰箱里基本的食材都有。

　　她从里面拿了三个鸡蛋出来，又拿了一包青豆。

　　苏眠动作熟练，将鸡蛋敲进碗里，放了点盐，拿双筷子三两下搅拌均匀。

　　她一边热锅烧油，一边将青豆倒进碗里，放到水龙头下清洗。

　　秦宥站在一旁，随口问了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苏眠笑了一声，“你会炒饭吗？”

　　秦宥：“……”

　　苏眠将青豆洗干净，沥了沥水，然后才抬头对着秦宥笑了笑，“不会做饭一会儿就负责洗碗吧。”

　　炒两碗蛋炒饭对苏眠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十分钟就搞定了，她让秦宥端出去，又迅速凉拌了一碟小黄瓜。

　　出去的时候，秦宥已经在桌子边坐好了。

　　苏眠将小黄瓜放到桌上，“你要来我这儿吃，我这儿可没什么好的招待你。”

　　秦宥说：“可以。”

　　他拿着筷子吃了一口。

　　苏眠看着他，有些期待，“好吃吗？”

　　秦宥点头，抬眸看她，“很好吃。”

　　苏眠得了夸奖，开心地笑了。

　　“那你多吃点。”她夹了一块小黄瓜放到秦宥碗里，“好久没有人吃我做的饭菜了。”

　　秦宥原本埋头吃饭，听到这话，又不禁抬起头来。

　　他看着苏眠，想起下午经过洋槐路，看见苏眠在路边哭的样子。

　　他当时离她不远，听见她哭着和她母亲打电话。

　　他听见她说，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们只是把我当赚钱的工具。

　　他看着苏眠，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苏眠点点头，“我两年没回家了。”

　　秦宥问：“过年呢？也不回去吗？”

　　苏眠摇头，“不回去。”

　　秦宥：“也一个人吗？”

　　苏眠：“嗯，也一个人。”

　　苏眠没什么伤心的，她已经习惯了。

　　没有人爱她，但是她自己会爱自己。

　　秦宥还想说什么，苏眠打断他，“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眠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秦宥点了点头，低头吃饭。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低着头，安静地吃着饭。

　　苏眠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样坐着吃饭了，上班的时候经常到饭点还在外面送快递，空下来就随便找个小店吃碗炒饭或者吃碗面，再忙一点就随便买个面包就解决了。

　　晚上回家也是一个人吃饭。

　　苏眠又仔细想了想，真的很久没有人陪她吃过饭了。

　　她抬头看着坐在对面认真吃饭的秦宥，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唇角。

　　她觉得这样真好，好到她有点舍不得放手了。

　　秦宥是真的很喜欢苏眠做的饭，他吃得很干净，一点也没有浪费。

　　苏眠看着空空的碗，笑着说：“你真给我面子。“

　　秦宥道：“很好吃。”

　　苏眠想说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常做给你吃，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自己这样不对，理智的做法是应该和秦宥保持距离。

　　她不能放任自己沉沦在里面，她会痛苦。

　　于是她笑了笑，说：“吃饱就回去吧，很晚了。”

　　秦宥站起来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两个碗两双筷子一个碟子，他收起来就往厨房走。

　　苏眠看着他背影，半晌，她喊道：“你会洗碗吗？”

　　秦宥没应她，回应她的是哗啦啦的水声。

　　水开得很大，苏眠莫名听出斗气的意思。她轻轻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沙发前走去。

　　秦宥从来没进过厨房，没做过饭没洗过碗，以至于两个碗两双筷子他竟然也洗了二十分钟。

　　出来的时候，苏眠坐在沙发上抽烟，笑话他，“秦少爷，两个碗洗了二十分钟，你真厉害。”

　　秦宥：“……”

　　苏眠往旁边挪了挪，给秦宥让出个位置来。

　　秦宥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抽烟自己拿。”苏眠下巴点了下茶几上的烟盒。

　　秦宥没拿，说：“我走了。”

　　苏眠微怔，她望着窗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你要是……”

　　“走吧，很晚了。”

　　秦宥想说，你要是一个人觉得孤独，可以给他打电话。

　　但是他话没有出口，苏眠已经先开口了。

　　秦宥愣了几秒，随后点点头，“好。”

　　他往茶几上看了一眼，苏眠的手机放在那儿。他没有迟疑，伸手就将手机拿了过来。

　　苏眠侧头，好奇地看他。

　　秦宥把他的手机号码输在苏眠的手机里，说：“这是我电话，有事可以打给我。”

　　他把号码输好了，用苏眠的手机给他自己拨了一个，通了就挂断。

　　搞定了手机号，他将手机放到苏眠手上。

　　他看着她，眸色漆黑，半晌，才说：“我走了。”

　　苏眠将手机握住，嗯了一声。她低着头，没看秦宥，“注意安全。”

　　秦宥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他站起来，径直往外走了。

　　苏眠没去送他，她坐在沙发上，听着秦宥离开的脚步声，听见他开门的声音，听见他关门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将烟头摁灭了，起身，往卧室走去。

　　她应该不会找秦宥了。

　　她想。

　　……

　　苏眠以为自己不会再和秦宥见面，却不知道她和他的缘分这时候才正式开始。

　　那是除夕夜，苏眠住的地方又让人给砸了，门锁都被砸坏了，门口墙壁又全被泼了鸡血。

　　苏眠那天在外面闲逛，突然接到房东的电话，房东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只是很愤怒地吼了一句，“你赶紧回来！”

　　回到家，苏眠被家门口的狼藉惊到了。

　　但是，她来不及思考什么，因为房东大婶正愤怒地瞪着她。

　　苏眠真不知如何是好，她干干笑笑，说：“李姐，新年好啊。”

　　房东狠狠瞪着她。

　　苏眠已经发现了，程峰那伙儿倒也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但就是要让她不得安生。

　　二零零七年，除夕夜，苏眠被房东赶出了家门。

　　苏眠拖着行李箱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寒风呼啸，她冻得不行，抬手拢了拢大衣领口。

　　大过年的，阖家团圆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吃年饭看春晚打麻将，街上连人影子都瞧不见几个。

　　苏眠拖着行李在街上走，她觉得自己今晚实在是有点悲惨。

　　她越想越气，一口气憋在胸口蹭蹭地冒着火。

　　“等老子发达了，买他十栋八栋房子，天天换着地儿住！”苏眠气得一脚踢到自己的箱子上，狠狠骂了句，“妈的！”

　　秦宥接到苏眠电话的时候，他正和梁逸他们在外面吃饭。

　　爸妈回老家还没回来，他只好去姑妈家里过年。

　　苏眠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有些诧异。

　　自从那天从苏眠家里离开，他们就没有联系了。

　　她突然打电话来，他有些惊讶，心底深处似乎还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他拿着手机去外面，”喂？苏眠？”

　　苏眠声音闷闷地传来，“秦宥，你收留我两天行吗？”

第8章

　　苏眠给秦宥打了电话，秦宥说来接她，她把地址告诉了他。

　　挂了电话，她盯着手机出神。

　　其实她还有别的选择，比如去住酒店。她这几年努力工作也攒了些钱，住几晚酒店对她而言也不是很大的问题。

　　但她不愿意，她不想除夕夜一个人在可怜地待在酒店里，她想有人陪陪她。

　　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找秦宥，但她克制不住。她想，就当她自私吧。

　　外面实在有些冷，她拉着行李箱往前走了十几米，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店里开着暖气，进去以后很快就暖和了。

　　苏眠有点饿，就在店里买了桶泡面，接了开水，端到窗边的吧台去。

　　苏眠坐到高脚凳上，单手撑着头，望着窗外。

　　马路上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路上连出租车都没有几辆。整个城市都静悄悄的。

　　苏眠一手撑头，一手无聊地转着烟盒，眼睛望着窗外发呆。

　　她算了算时间，秦宥从市中心那边过来，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然而谁知道二十分钟就到了。

　　秦宥进来的时候，苏眠正在吃泡面。

　　她有些惊讶，“这么快？”

　　秦宥走过去，看见苏眠在吃泡面，不禁皱眉，“你今晚就吃这个？”

　　苏眠顺着他视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泡面，抬头望着他笑，“你要吃点吗？”

　　秦宥看她一眼，没应。他伸手将苏眠的泡面推到一边，“走吧，去吃点别的。”

　　他看了眼苏眠旁边的行李箱，直接就拎了起来，“走吧。”

　　苏眠看着秦宥拎着她的行李箱往外面走，她不由笑了笑，走到柜台前买了两瓶水。

　　秦宥是开车来的，将她的行李箱放到后车厢。

　　苏眠抱着两瓶水走过去，递给秦宥一瓶，她狐疑地看着他，“你有驾照吗？”

　　秦宥看她一眼，表情颇为无语，“废话。”

　　苏眠咦了一声，“你有十八了？”

　　秦宥更无语了，连话都懒得跟她说。苏眠甚至觉得秦宥好像白了她一眼。

　　“……”

　　秦宥走到前面，拉开驾驶室门，弯身坐进去。

　　苏眠也跟着坐进副驾驶。

　　她系上安全带，对秦宥说：“谢谢你来接我。”

　　秦宥没说什么，眼睛平视着前方，开车上路。

　　车里很沉默，苏眠望着窗外。

　　秦宥来之前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但是这会儿人来了，反倒不知说什么了。索性沉默。

　　车往前开了一段，最后倒是秦宥先开了口，问她：“想吃什么？”

　　苏眠刚刚吃了泡面，这会儿其实已经不饿了，摇头说：“什么都不想吃，直接回去吧。”

　　她有些累，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我睡会儿。”

　　秦宥侧头看她。

　　她脸色看着有些苍白，很疲倦的样子。

　　秦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苏眠声音轻轻地响起来，“不要看我，看路。”

　　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声音里都透着疲倦。

　　秦宥愣了一瞬，随后才收回视线，专心开车。

　　秦宥车开得很慢，苏眠一路睡得安稳，车停下的时候，正好醒过来。

　　苏眠微微抬了眼，看了眼窗外，视线隐约是一栋白色的房子。没有看清，她又合上眼睛。

　　秦宥低声道：“到我家了。”

　　苏眠轻轻嗯了一声，她有点头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过了会儿，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她看着窗外，看清楚了那栋白色的房子。

　　欧式的建筑，四周是漂亮的花园。

　　秦宥将车停进车库，开门下车。

　　苏眠坐在车上缓了一会儿，才跟着下来。

　　她站在车旁，看着秦宥将她的行李箱提下来。

　　寒风吹来，苏眠下意识抱住了双臂。

　　秦宥拎着箱子过来，顺口问一句，“冷吗？”

　　他摸出钥匙开门。

　　苏眠站在他身侧，轻轻嗯了一声，“有点。”

　　秦宥打开门，房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安静得没有丁点声音。

　　秦宥抬手将墙壁后面的灯打开，客厅的水晶灯骤然亮了起来。

　　灯光太亮，刺得苏眠眼睛疼，她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等会儿，我给你拿拖鞋。”秦宥将行李箱放在玄关旁，换了拖鞋，大步往里面走去。

　　苏眠就站在门口，看着秦宥的家。

　　这房子可真大，光一个客厅就比她之前住的房子大了好几倍。

　　装修雅致，颇有些古风。客厅右侧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很漂亮的山水画。苏眠觉得，这样的房子，却将一副山水画挂在显眼的地方，那副画或许也是价值不菲。

　　她正想着，秦宥已经拿着一双新的拖鞋出来。

　　他将拖鞋递给她。

　　苏眠接过拖鞋，笑着说：“你家可真漂亮。”

　　说着，就低头换鞋。

　　秦宥低头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他把玄关旁放着的箱子提过来，拎着上楼。

　　苏眠换好拖鞋，跟在秦宥身后，“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秦宥道：“过完年。”

　　“你怎么不回老家过年？”苏眠看着秦宥的背影。她的箱子很重，但是秦宥拎着它看起来毫不费力。

　　秦宥说：“我要复习。”

　　苏眠“啊”了一声，这才想起来，秦宥下学期就要高考了。

　　秦宥拎着她的箱子上了二楼，推开走廊尽头的一间房，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你住这里。”

　　房间很大，一米八的床，有衣柜，有书桌，有阳台，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苏眠走进去，四下望了望，“这是谁的房间？”

　　秦宥将她的箱子放在衣柜旁，说：“客房。”

　　苏眠“噢”了一声，她将视线从书柜前移开，回过头，对着秦宥笑，“这房间真漂亮。”

　　秦宥看她一眼，嗯了一声。

　　他抬手指了下她身后，“卫生间在里面。”

　　苏眠点头，“我知道。”

　　屋里开了暖气，苏眠将大衣脱下来，顺手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她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毛衣，底下是黑色的牛仔裤。

　　她的大衣也是黑色。

　　秦宥发现，苏眠似乎很喜欢黑色。

　　苏眠说：“我先洗个澡。”

　　秦宥愣了瞬，随后反应过来，他点点头，往外走。

　　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了下，回头看着苏眠，说：“我就在你隔壁。”

　　苏眠眼睛一弯，顿时笑开了，“知道了，我一会儿来找你。”

　　秦宥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上。

　　秦宥走后，苏眠在屋里转了转，又去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阳台望下去，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下了雪，地上、树上、灌木上，全是白色的雪，堆得厚厚的一层。

　　苏眠趴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寒风簌簌地吹，她终于被冻得打了个寒颤，脖子一缩，赶紧回屋去了。

　　苏眠洗澡出来，换了一件白色的中长袖裙子。

　　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背上，她跑去找秦宥。

　　她站在隔壁敲门，敲门声刚落，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秦宥打开门，他也洗了澡，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黑色休闲裤。

　　苏眠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她问秦宥，“有吹风机吗？我在房间里没找到。”

　　苏眠头发很长，湿发将刚刚换的衣服打湿了，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秦宥看着她不停滴水的头发，皱了皱眉，说：“等会儿。”

　　说着，就转身回屋去。

　　苏眠也跟着进去。

　　秦宥去浴室拿了一根干毛巾出来，扔给苏眠，“先擦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给你找吹风去。”

　　秦宥头发很短，平时不用吹风机。

　　“我跟你一起。”苏眠抓着毛巾跟着秦宥一起下楼。

　　秦宥在一楼的卫生间找到吹风。

　　苏眠将吹风机插头插在墙壁上，将风开到最大，对着头发一阵乱吹。

　　秦宥就站在门边，他身体倚着门框，双手插在裤袋里。

　　他就靠在那儿，眼睛看着苏眠。

　　苏眠一边吹头发一边说：“今晚是除夕，我们一会儿不要睡觉了，一起守岁吧。”

　　秦宥倒没有守岁的习惯，但是苏眠想，他便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家里有饺子吗？”苏眠问。

　　秦宥一个人在家里不开火，冰箱里什么也没有。

　　“……没。”

　　“那一会儿我们去超市买。”

　　苏眠不爱吹头发，头发不滴水了就立刻把吹风机关掉，“我去换件衣服，我们出去买饺子。”

　　她放下吹风机，转身就要出去。

　　卫生间门窄，秦宥挡在门口。

　　苏眠抬头，推了推秦宥胸膛，“秦少爷，可否烦请您让一让？”

　　秦宥看她一眼，动也没动。

　　他抬手摸了下苏眠的头发，皱眉道：“还是湿的。”

　　苏眠摸了摸，说：“没滴水了。”

　　这话说得，听起来就是，吹头发只要不滴水了就行了。

　　秦宥简直无语，说：“头发不吹干以后会头疼，你不知道？”

　　苏眠对着他眨了下眼，“知道啊。”

　　“……”秦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知道还不吹干？

　　苏眠看着秦宥，一本正经地解释她为什么不吹干头发的原因。

　　“吹风机举太久我手软。”

　　秦宥：“……”

　　苏眠回头，将洗面台上的吹风机重新拿起来，递给秦宥，对他笑，“要不，你帮我吹？”

　　苏眠也不管秦宥答应不，她将吹风机塞给他，笑得弯起了眼睛，不容商量的语气，“你帮我吹。”

　　说着，就站到镜子前去，等着秦宥帮她吹头发。

　　秦宥盯着镜子里的苏眠，苏眠和他对视，催他，“快点啊，还要出去买饺子。”

　　秦宥看看苏眠，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吹风机，他有些无奈，最后还是走到苏眠身后。

　　秦宥个子很高，苏眠刚刚到他胸膛。

　　他站在她身后，手举着吹风机帮她吹头，高矮正好合适。

　　苏眠一直看着镜子里面。

　　秦宥低着头，很认真地帮她吹着头发。

　　他的手指随着温热的风在她发间穿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腹的力度。

　　他微低着头，一张脸英俊得令人着迷。

　　苏眠看着他，她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脸也隐隐有些发烫。

　　有些东西是克制不了的。

　　就像她其实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但她却偏要跑来找秦宥。

　　她看着镜子里的秦宥，轻声问他，“秦宥，你有女朋友吗？”

第9章

　　你有女朋友吗？

　　苏眠问了句废话。

　　秦宥抬眼往镜子里看了她一眼，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她。

　　苏眠感觉秦宥白了她一眼，她忍不住笑，“你对我很无语吗？”

　　秦宥嗯了声，说：“有点自知之明。”

　　苏眠胳膊肘往后捣了秦宥一下，秦宥顺势拉住她胳膊，“别闹。”

　　他将她手放下去，继续认真地帮着苏眠吹头发。

　　苏眠看着镜子里的画面，秦宥低着头，神色温柔。

　　温热的风吹拂在她发间、脸颊。

　　她忽然觉得很幸福，对着镜子轻轻弯起了唇角。

　　苏眠头发很长，又密，秦宥给她吹了很久才完全吹干。

　　苏眠的发质很好，即使烫了发也依然很柔顺。

　　秦宥感觉头发干透了，将吹风机放下，说：“好了。”

　　苏眠撩了下头发，左右偏头照了照镜子，照了一会儿，她又摸了摸头发，“干了吗？”

　　秦宥嗯了一声，“干了。”

　　他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出去，苏眠声音传来，“我怎么觉得没干呢？”

　　秦宥脚步一顿，回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苏眠转过身来，见秦宥疑惑地看着她，她顿时便笑了，说：“真的，不信…你摸一下？”

　　她将头伸到秦宥面前，示意他摸一下。

　　秦宥眼睛眯了眯，盯着她，一言不发。

　　苏眠等了会儿，没等到秦宥有任何动作，她抬起头，对上秦宥漆黑的眼睛。

　　他眸色很深，就那么盯着她。

　　苏眠觉得，他大概是看出她在逗他。

　　她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一声，说：“开玩笑的，我去换衣服，然后我们去买饺子。”

　　说完，便从秦宥身侧走过，出了卫生间，上楼去了。

　　苏眠离开后，秦宥在卫生间站了好一会儿。

　　盯着洗面台上的吹风机，微微皱了皱眉。

　　他觉得自己身上全是苏眠的味道。

　　她头发的味道，她洗完澡散发出来的茉莉花香。

　　秦宥忽然觉得有点烦闷，从卫生间出来，去外面抽了根烟。

　　苏眠换好衣服下来的时候，秦宥已经在外面等她了。

　　大门开着，冷风簌簌地灌进屋里。

　　苏眠下意识拢了拢大衣领子，往门口走去。

　　秦宥靠着走廊上的柱子抽烟，见苏眠出来，将烟头掐灭了扔到脚边的垃圾桶。

　　雪已经停了，但是地上还积着厚厚的雪。

　　秦宥问苏眠除了饺子还要买些什么，苏眠想了想，说：“买点酒吧。”

　　秦宥看她一眼，然后点点头，“我去开车。”

　　他正要过去，苏眠拉住他，“别开车了，走路去吧。”

　　反正今晚也没什么事情。

　　小区外面就有便利店，走过去也花不了什么时间。

　　秦宥嗯了一声，回头将门关上，和苏眠并肩往外走。

　　已经很晚了，外面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倒是沿路出来，家里户户都很热闹，充满欢声笑语。

　　经过一户人家时，苏眠下意识往他们院子里望了一眼。客厅里的灯亮如白昼，大人小孩们挤了一屋。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阖家团圆，这或许就是过年的意义吧。

　　苏眠想到了母亲，她今天也没有给她打电话。

　　她两年没有回家了，或许他们也习惯了吧。

　　苏眠垂着眼，默默走路。

　　她有些冷，无意识地抱着双臂。

　　秦宥侧头看她，她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莫名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她应该是在难过。

　　秦宥从来不会安慰人，他不知道说什么。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这么早又是除夕，超市早已经关门了。幸好小区对面还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只能买到速冻饺子，苏眠有点嫌弃，她更喜欢自己包饺子的过程。

　　便利店倒是有面粉，但是没有猪肉。

　　“秦宥，你家里有肉吗？”苏眠站在冰柜前问秦宥。

　　“没有。”秦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苏眠回头望了一眼，没见秦宥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买不到肉，包不了饺子。苏眠最后还是只好拿了两包速冻的湾仔码头。

　　将饺子放到收银台上，又回头拿了七八罐啤酒。想了想，觉得不够，又多拿了四罐。

　　等她把东西都拿好了，秦宥也从里面出来了。

　　他手里拿着两包东西。

　　苏眠低头去看，是两包糖，一包水果糖，一包棉花糖。

　　苏眠有些诧异，“你买的？”

　　秦宥将两包糖放到收银台上，没有看苏眠，低声说：“给你买的。”

　　苏眠：“……”

　　两包饺子、十二罐啤酒、两包糖，一共是一百四。

　　苏眠刚从大衣兜里摸出钱包，秦宥已经快她一步将钱递出去了。

　　“我来吧。”苏眠忙要把钱换回来，秦宥低沉着嗓音，不容拒绝，“我来。”

　　苏眠侧头看着秦宥，他侧脸轮廓分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

　　苏眠再次觉得，秦宥真的长得很好看。难怪他们学校有那么女生喜欢他。

　　从便利店出来，秦宥拎着两个购物袋。

　　十几罐啤酒，他单手拎着，毫无费力。

　　苏眠拉住袋子，低头从里面把她的两包糖拿了出来。

　　她抬起头，望着秦宥笑，“你怎么想起给我买糖啊？”

　　秦宥看着苏眠脸上的笑容，默了半晌，才说：“吃点甜的，也许就没那么难过了。”

　　苏眠一怔，她望着秦宥，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

　　秦宥看她一眼，有些无奈，说：“不开心就不要笑，逞什么能。”

　　他说着，便往前走了。

　　走了几步，到路边准备过马路，却迟迟没有听见身后有人跟上。

　　秦宥脚步顿住，回头往身后望去。

　　苏眠还站在原地，她低垂着头，肩膀塌着。一个人站在黑夜里，她看起来很难过。

　　是了。

　　除夕夜，不能和家人团聚，没有人挂念她，甚至没有人给她打电话。被房东赶出来，无家可归。

　　怎么会不难过，难过才是正常的。

　　秦宥走过去，站在苏眠面前，他轻声喊她，“苏眠。”

　　苏眠垂着头，没有应他。

　　秦宥看到她落下的眼泪，从空中坠到地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将她抱住。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住了她。

　　一瞬间，苏眠的眼泪流得更凶，她的脸贴在秦宥的胸膛上，顷刻就将他的衣服打湿了。

　　但是从始至终，她都紧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很久，苏眠才从秦宥胸膛里抬起头来。

　　她摸着秦宥的衣服，有些抱歉地笑，“给你弄脏了，回去我帮你洗。”

　　说完才抬头，望着秦宥，“我们回去吧。”

　　秦宥看着她，嗯了一声，说：“走吧。”

　　两人又一起回去。回家的路上，苏眠心情好了很多。她满脑子都是秦宥刚刚那个怀抱，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味道，像雨后清新的空气。

　　她忍不住侧头去看秦宥，看着看着就移不开目光了。

　　秦宥被苏眠盯着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侧头，看着她问：“看够了吗？”

　　苏眠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坦坦荡荡地和秦宥对视，十分坦诚地说：“没啊，你长得这么好看，一辈子都看不够呢。”

　　“……”

　　两个人回到家，还没到门口就发现不对劲儿。

　　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关了灯锁了门的，但是这会儿，客厅灯亮着，里面有人。

　　苏眠侧头，眼神询问：“你爸妈回来了？”

　　秦宥摇头，“不是。”

　　他听见梁逸和王煦的声音，应该是他们来找他玩了。

　　“进去吧。”他往前走。

　　走了两步，苏眠又没跟上。

　　他回头，“走啊。”

　　苏眠说：“你先进去看看吧，要是你爸妈回来了，我就走了。”

　　说着，她就往边上走，躲到房子的侧面。

　　苏眠这个本能的举动落在秦宥眼里，他突然有些窝火，走过去一把将苏眠给拉出来，“你躲什么！”他语气很凶，苏眠突然被他吓住了，茫然地望着他。

　　“就算我爸妈都在家又怎么了？你见不得人吗？”

　　“……”

　　秦宥拉着苏眠，站在门口开门。

　　打开门，果然是梁逸他们几个。

　　梁逸有秦宥家的钥匙，刚刚吃晚饭的时候就跟秦宥说了，晚上来找他打牌喝酒。

　　秦宥刚急着去接苏眠，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客厅里除了有四个男生，一个女生，都是秦宥同学。

　　几个人中，只有王煦见过苏眠。因为苏眠前两次去学校找秦宥的时候，恰好王煦都在场。

　　王煦那个激动啊，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诶，你不是之前来学校找阿宥那个美女吗？”

　　苏眠记得王煦，对他笑了笑，说：“我叫苏眠。”

　　“哇，人长得美，名字也好听的。”王煦凑上来，笑得格外殷勤。

　　秦宥莫名有点不爽，将手里的啤酒扔给他，“接着。”

　　十几罐啤酒，整个砸到王煦手上，王煦哎哟一声，差点没跪下去。抱着啤酒回到茶几前。

　　秦宥的朋友，苏眠全都不认识。

　　秦宥给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梁逸，我表弟。这是王煦、李成、程超，都是我同学。”最后指着梁逸旁边的女生，说：“这是林娜。”

　　女人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苏眠明显感觉到这个林娜对她有敌意。

　　她在上下打量她，然后露出了一丝不屑的表情。

　　苏眠笑了一下，觉得这种小女生的敌视实在是太幼稚。

　　她没有搭理她，回头跟秦宥说：“我先上去换衣服。”

　　秦宥说：“一起。”

　　秦宥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林娜手里拿着的糖都掉到了地上，惊愕地望着秦宥和苏眠。

　　不仅是林娜，在座其他几个男生也都吓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苏眠觉得秦宥这“两个字”说得的确有点引人误会。

　　一起……

　　听起来好像是他们俩要一起换衣服。

　　秦宥说完也察觉到有点不妥，但他懒得解释，和苏眠一起往楼上走。

　　秦宥都不在意，苏眠就更不在意。

　　直到两人上了二楼，分别进了不同的房间，楼下几个吃瓜群众才缓过神来。

　　林娜立刻拉住王煦胳膊，瞪着眼睛，“那女的谁啊？”

　　王煦琢磨了会儿，想了想，说：“我也不是太清楚，之前她来学校找过阿宥，那时候两个人好像还不是很熟，不过现在嘛……”

　　大过年的，深更半夜两个人一起回家，说没有J情都没人信。

　　王煦嘿笑了声，“我估摸着应该已经宥哥的女朋友了。”

　　“不可能！”林娜吼了一声，“别开玩笑了！这女的长得像妖精一样，阿宥才不会喜欢。”

　　王煦笑了一声，“你懂什么，男人就喜欢这种类型。”

　　林娜站起来，气得踢了王煦一脚，“你放屁，阿宥才不像你这么庸俗。”

　　苏眠换了衣服下来，准备去煮饺子。

　　秦宥拉住她，“你歇会儿吧。”

　　苏眠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先去把饺子下锅吧。”她看了眼正坐在地上打牌的几个男生，对秦宥说：“你们先玩吧。”

　　说着，拿着饺子就去厨房了。

　　幸好买了两袋，勉强够吃。

　　速冻饺子就是很方便，烧一锅水，煮下去就行了。

　　饺子在锅里煮着，苏眠闲得无聊，靠着身后的流理台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是阿宥的女朋友吗？”

　　是那个女生。

　　苏眠收了手机，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她能明显感觉到对方很紧张，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这是长得挺可爱的女生。

　　苏眠笑了笑，说：“不是。”

　　她明显看到对方松了口气，又问：“那你怎么会住在阿宥家里？你也不是他亲戚吧？”

　　林娜从小就认识秦宥，从来没见过苏眠。

　　苏眠说：“不是。”

　　“那你怎么会住在他家里呢？”对方一再逼问，似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苏眠不太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她朝她看过去，冷冰冰地回了一句，“这跟你有关系吗？”

　　苏眠表情很冷，一瞬间就把林娜的气势压了下去。

　　林娜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和学校里的那些女生不一样。她身上有股气势，让人不自觉地畏惧。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挺着胸膛说了句，“阿宥是我的，你别跟我抢。”

　　苏眠听到这话，不由好笑，她看她一眼，说：“秦宥是物品吗？由得你我来抢？”

　　林娜被苏眠气得憋红了脸，“反正你别碰他！”

　　说完，就出去了。

　　苏眠轻笑了声，走到灶台前，观察饺子的情况。

　　没一会儿饺子就全部煮好了。

　　秦宥进来帮忙盛，说：“他们今晚打通宵牌，你也一起吧。”

　　反正是要守岁的，人多也热闹。苏眠嗯了一声，说：“好。”

　　吃完饺子，几个人就围坐在地上打牌，也不打钱，输了就喝酒。

　　苏眠牌打得并不好，见他们人多，并不是很想打。

　　林娜热情邀请她，“苏眠姐你来呀，一起玩嘛。”

　　“是啊是啊，苏眠姐一起玩啊。”王煦也热情邀请她。

　　几个人把位置都给她腾出来了，苏眠也不好不玩，便坐了过去。

　　林娜悄悄给王煦和梁成使了个眼色，苏眠看在眼里，没说破。

　　虽然林娜刚刚悄悄跟王煦他们几个说让苏眠输，灌她酒，但是真打起来，王煦和梁成哪好意思欺负个女孩子，也就正常水准地打。

　　苏眠输了几把，也赢了几把，喝了几杯酒，也让对方喝了几杯酒。

　　她玩了几把，不是很想玩了，便让秦宥来，说：“我给大家切水果吧。”

　　她刚刚看了下，冰箱里虽然没有食物，但是水果还有不少。

　　她起身去厨房给大家切水果。

　　这是苏眠第一次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其实她还是挺高兴的。

　　切好水果，出来的时候，就见林娜坐在秦宥身边。

　　秦宥身边已经没有位置了，苏眠也不好去挤，她将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见王煦身边有空位，便坐过去。

　　秦宥想让苏眠坐到他边上，但他左边是林娜，右边是梁逸，的确没有位置了。

　　一群人围着打牌，林娜一直在讲他们学校的事情。苏眠插不上话，便默默坐在一旁。

　　林娜似乎是讲到高考的事情，讲着讲着，突然问苏眠，“苏眠姐，你是哪个学校的啊？”

　　苏眠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和林娜对视，“我没读书。”

　　“啊？你没读书啊？你毕业了吗？”林娜问。

　　苏眠道：“没有，我没念高中。”

　　这下不仅是林娜，就连旁边几个男生都有些惊讶地看向苏眠。

　　苏眠忽然觉得有点累，她站起来，对秦宥说：“我上楼去了，你们玩吧。”

第10章

　　苏眠上了楼，门关上，世界彻底安静了。

　　她在门后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头痛。

　　估计是在外面吹了冷风，有点感冒了。

　　她揉着太阳穴，往浴室走。

　　房间里有很大的浴缸，干净得发光。

　　苏眠将浴霸灯打开，走到浴缸前，弯腰放水。

　　水很大，没一会儿便放了小半缸水，热气氤氲，整个浴室都被白雾笼罩，十分温暖。

　　苏眠住的地方只能淋浴，她从来没泡过澡。

　　她将手伸下去，温热的水漫上来，将她肌肤温柔的包裹。苏眠觉得舒服极了，她准备脱衣服下去泡澡。

　　刚脱下裤子，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锁了门。

　　苏眠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针织毛衣，长度刚好到大腿的地方。

　　她懒得再将裤子穿回去，便就这样出去了。

　　能上来敲门的除了秦宥也没其他人了，但她还是站在门后问了一句，“谁？”

　　“我。”

　　苏眠打开门，秦宥站在外面。

　　“你怎么上来了？”苏眠转身往屋里走，到床头柜前，弯身拿起一盒烟。

　　她走到书桌前，身体靠着桌沿，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低头点燃。

　　轻吸了一口，手指夹着烟，这才抬头看向秦宥。

　　秦宥目光落在苏眠腿上，白皙修长。她没有穿鞋，光着脚站在地上，她的脚很瘦，很漂亮。

　　秦宥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身将门关上。

　　苏眠见他关门，不禁挑了下眉。

　　见秦宥转身朝她走来，她开玩笑说：“我要准备洗澡了，你待在我这里不太好吧？”

　　秦宥脚步微顿了下，下意识往卫生间方向望了一眼，里面有水流的声音。

　　苏眠解释道：“我想泡个澡，在放水。”

　　秦宥朝苏眠看一眼。

　　屋里的灯很亮，她脸上的皮肤有些发红。

　　秦宥想起苏眠刚刚在下面喝了几杯酒，他眉头皱了皱，朝她走过去，抬手就摸上她额头，“脸这么红，你是不是不舒服？”

　　温热的掌心触上额头的时候，苏眠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

　　“有点烫。”秦宥脸色顿时有些凝重，低头将苏眠手里夹着的烟抽走，“别抽烟了，你等我会儿，我下去找找药。”

　　说着便转身，快步出去了。

　　苏眠立在原地，看着秦宥焦急离开的背影。她心底突然一片暖，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刚刚心里所有的不快乐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低下头，指尖夹着的烟被秦宥收走了。苏眠不禁弯了弯唇，抿着唇笑了笑。

　　秦宥下楼找药，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家用医药箱，里面常年备着创口贴、感冒药和肠炎宁。

　　感冒药有很多钟，秦宥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拿了两包冲剂和一盒感冒药片。

　　王煦问：“怎么了？”

　　“苏眠有点不舒服。”秦宥去厨房拿杯子给苏眠兑感冒冲剂。

　　林娜盯着秦宥背影，咬了咬唇，往楼上望了一眼，恼恨地说：“刚刚不还好好的吗，装什么装。”

　　王煦道：“你少说两句，可能苏眠姐真的不舒服。”

　　林娜瞪他，“苏眠姐苏眠姐，你才认识她多久啊，老帮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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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宥端着杯子拿着药上楼。

　　房间门没锁，他开门进去。

　　苏眠没在房间，卫生间倒是关着。

　　秦宥将门关上，杯子和药放在床头柜上，随后才走到浴室门口，敲了下门。

　　苏眠躺在浴缸里泡澡，眼睛闭着快要睡着了，浴室里的热气将她的皮肤熏得通红。

　　听见敲门的声音，闭着眼睛舒服地叹了一声，说：“秦宥，你们家浴缸泡澡可真舒服。”

　　秦宥愣了下，随后提醒她：“你别睡着了。”

　　苏眠嗯了一声，闭着眼睛继续泡澡。

　　许是浴室里热气太充足了，苏眠在里面泡久了些，头晕得厉害。虽然泡澡舒服，但还是耐不住头晕，从里面爬起来了。

　　扯着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穿上内裤，往外面套了一件睡裙，然后开门出去。

　　秦宥在外面等很久了。他坐在床边，身体懒洋洋地靠着床头，一条腿垂在床下，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床上。

　　也许是有点无聊，他拿着手机在玩游戏。

　　听见开门的声音才抬眸往浴室的方向看去。

　　苏眠准备睡觉了，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裙子，因为没有穿内衣，胸前有些空。

　　她穿着吊带裙子，看起来更瘦了，手臂纤细，胸骨明显，腰肢盈盈可握。秦宥看着她，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把她抱起来。

　　领口开得有些低，秦宥目光落在上面，然后移开视线。

　　“过来吃药。”他稍微坐直身体，随后站起来。

　　苏眠走过去，坐到秦宥刚刚坐过的位置。

　　她往床头柜探头望了一眼，一杯棕黑色的药，旁边放着一板白色的药片。

　　苏眠皱了皱眉，“我不想喝这个。”

　　秦宥弯身，手指探了下杯身，“凉了，我给你换一杯。”

　　他像没听见苏眠说不想喝似的，端着杯子转身就出去了。

　　很快，秦宥又重新端了一杯上来。

　　杯子冒着热气，还是棕黑色的药。

　　苏眠皱着眉，“这个苦吗？”

　　她是宁可打针也不愿意吃药的人。

　　秦宥：“不知道，苦也要喝。”

　　他又伸手摸了下苏眠的额头，结果这一摸眉心顿时拧紧，“怎么更烫了？”

　　苏眠下意识摸了下，“有吗？”

　　这一摸，发现还真有点烫。

　　“可能是刚刚在浴室里待久了。”

　　秦宥皱眉看了她一眼，然后把杯子递给她，“快吃药。”

　　苏眠接过杯子。

　　黑色的药汁冒着热气。

　　“水是温的，可以喝。”秦宥一边说，一边弯身将床头柜的药片拿起来，取出两颗摊在掌心给苏眠，“这个一起吃。”

　　苏眠抬着眼，盯着秦宥看了一会儿，然后才伸手将药片从他手里那拿走。

　　药片喂进嘴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药汁，仰头将药片吞掉。

　　不是板蓝根那种有点甜的冲剂，很苦，中药味儿。

　　秦宥道：“喝完。”

　　苏眠抬着头，盯着秦宥看了一会儿。

　　他目光很坚定，态度也很强硬。

　　苏眠抿了抿唇，低头又继续喝药。

　　半杯药，她喝了好半天才全部喝完。

　　她将杯子递给秦宥，秦宥接过，顺口问了句，“苦吗？”

　　苏眠抬眼，挑着眉看他，“你没喝过吗？”

　　秦宥嗯了一声，“没。”

　　“那你尝尝呗。”

　　秦宥微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

　　喝得很干净，一滴不剩。

　　他想说没了，苏眠突然从床边站起来。

　　她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俯身吻了上来。

　　秦宥愣住。

　　柔软的唇轻轻贴在他唇上。

　　舌尖扫过他唇，往里探入。

　　秦宥浑身一震，猛地扶住苏眠的肩膀。

　　双唇分开，苏眠对着秦宥笑，“怎么样？尝出味道了吗？甜的还是苦的？”

　　秦宥眼睛眯了眯，盯着苏眠。

　　半晌，他说：“我再试试。”

　　话落，嘴唇便压了下来。

　　秦宥单手扣住苏眠的腰，让她的身体贴着她。

　　两人都是第一次接吻，起初颇有不得章法。

　　幸好两人领悟力都很不错，很快便缠绵地纠缠在一起。

　　漫长的一个吻，结束时，苏眠因为缺氧，脸比刚刚更红了。

　　她望着秦宥笑，又问一次，“尝出味道了吗？”

　　秦宥眸色深深地盯着她，嗯了一声。

　　苏眠笑，“甜的还是苦的？”

　　秦宥沉默了几秒，说：“甜的。”

　　苏眠噗地声笑出来，然后她踮起脚，抱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声说：“秦宥，我很喜欢你。”

　　秦宥微低着头，双手搂住她腰。

第11章

　　房间里静悄悄的，苏眠和秦宥彼此抱着，很久没有分开。

　　谁也没有说话。

　　苏眠踮着脚，搂着秦宥的脖子，下巴枕在他肩膀上。

　　眼睛盯着前方的书柜，微微有些失焦。

　　安静了会儿，秦宥才轻声开口，“刚刚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眠愣了下，然后想起他说的可能是他们刚刚在下面问她在哪里读书的事情。

　　她摇头，“我不放在心上。”

　　她的确没有读过什么书。

　　秦宥默了几秒，又问：“还下去玩吗？”

　　“不了，我想睡觉。”苏眠从秦宥怀里出来，看着他说：“你下去跟他们玩吧，我休息会儿。”

　　秦宥没有勉强她，说：“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就在下面。”

　　苏眠点头，“嗯。”

　　苏眠转身上了床，拉开被子躺下去，自己盖好被子。

　　秦宥站在床侧，看着她。

　　床头的壁灯散发出橙黄的光，将房间里的气氛照得温馨且暧昧。

　　苏眠望着秦宥，“你还不下去？”

　　秦宥盯着她，道：“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苏眠愣住。

　　刚刚那个吻，确实有些突然，那个表白也很突然。

　　但是很明显，秦宥也喜欢她。

　　苏眠想，秦宥大概是想要她确认关系。

　　但她说不出口。

　　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冲动了。她被体贴温柔的秦宥迷得失去了理智。

　　“没有话要对我说吗？”秦宥大概是见她半天不答，又问了一次。

　　苏眠看着他，眨了下眼睛，“什么话？”

　　床头的壁灯散发出橙黄的光。

　　秦宥就站在床侧，看着苏眠。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只一双眼睛漆黑深邃，仿佛要看到人心底去。

　　苏眠莫名心虚，抬手指了下床头的壁灯，对秦宥说：“你帮我关下灯吧，喝了药好困。”

　　她故意转移话题，秦宥怎么会不懂。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半晌，终于还是移开了视线。

　　走到床头柜前，俯身将墙上的壁灯灯控按下去。

　　“咔”的一声，房间里瞬间漆黑一片。

　　秦宥在黑暗里盯着苏眠看了会儿，低声说：“你睡吧，有事叫我。”

　　苏眠嗯了一声，将被子拉上来蒙住头，声音闷闷的回了句，“知道了。”

　　秦宥最后又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出去了。

　　房门打开，又关上。

　　房间里彻底只剩下苏眠一个人了。

　　她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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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宥从楼上下来，梁逸王煦几个还在打牌。

　　见秦宥下来，王煦问：“怎么样？苏眠姐没事吧？”

　　秦宥嗯了一声，“吃过药睡下了。”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啊。”林娜忍不住嘀咕，秦宥走下楼，听见这话，侧目看了她一眼。

　　秦宥眼神很冷，林娜有点怕他，低下头，又小声嘟囔了句，“本来就是。”

　　王煦捣了她一下，小声道：“你少说两句。”又抬头对秦宥说：“阿宥，打牌呗。”

　　秦宥道：“你们打吧，我去外面。”

　　秦宥去外面抽烟。

　　懒散地靠着门前的廊柱，嘴里咬着烟。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他看着院子里簌簌落下的雪，脑子里却全是刚刚那个吻。

　　唇齿间还有一股中药的味道，浓烈到烟味儿也掩盖不了。

　　刚刚接吻的时候，苏眠很用力地回应他，好像是在报复他给她喝了很苦的中药，要将那味道全部给他。

　　他低头抖落烟灰，不禁好笑。

　　但很快又想起苏眠刚刚的回避，她并没有和他明确说什么。

　　想到此，突然又有些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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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煦他们几个在秦宥这里玩了一整个通宵，第二天原本想继续在这里蹭顿早饭再走。结果王煦跑去厨房瞅了一眼，昨晚的饺子已经没了，冰箱里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玩了一通宵，大家都累了，于是决定去外面吃。

　　快走的时候，林娜对秦宥说：”阿宥，你跟我们一起去吃呗。”

　　秦宥在厨房帮苏眠兑感冒冲剂，听言道：“我一会儿再出去，你们去吃吧。”

　　他说着，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

　　林娜跟上他，“你是不是要等那个苏眠啊？你别和她走太近了，咱们都快高考了，离这些社会上的人远点。”

　　秦宥脚步一顿，侧头看她。

　　他脸色不太好看，说：“我跟谁交往是我的事，你会不会管得太宽？”

　　林娜一愣，“我只是……”

　　“走了走了，吃早饭去。”眼见秦宥已经要发火了，王煦赶紧跑过来把林娜拉走。

　　“表哥，那我们走了。”梁逸在门口换好鞋，回头跟秦宥打招呼。

　　秦宥嗯了一声，端着杯子往楼上走。

　　几个人离开了秦宥家，偌大的房子里就还只剩下秦宥和苏眠两人。

　　秦宥端着药到苏眠门口，敲了下门，“醒了吗？”

　　苏眠早就醒了，确切地说，她一夜没睡。

　　“等会儿。”她换了一件白T，套上牛仔裤，然后才踩着拖鞋从床上下来，跑去给秦宥开门。

　　虽然一晚没睡，但因为太困扰在床上打了一晚上滚，此刻头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

　　秦宥乍一眼看见苏眠，愣了下，然后就笑了，抬手揉了下她脑袋，“你怎么睡觉的，头发乱成这样。”

　　一边说一边走进屋。

　　苏眠抬手随便抓了两下头发，说：“我刚起来，还没来得及梳。”

　　秦宥摸下她额头，“还烫吗？“

　　苏眠身体微微一僵，然后将秦宥的手拉下来，“不烫了。”

　　秦宥把手里的杯子给她，“再喝一次，巩固一下。”

　　这中药汁简直要人命，苏眠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我已经好了。”

　　说着，就往浴室里逃，“你等我下，我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早餐。”

　　苏眠跑进浴室里，将门砰地关上。

　　秦宥看着逃跑的苏眠，不由好笑。

　　低头看了眼杯子里黑色的药汁，默了会儿，端着杯子出去了。

　　苏眠洗漱收拾好，换好衣服下楼已经九点多了。

　　秦宥在下面等她，顺便做了两个题。

　　苏眠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头发扎得高高的，系了根烟灰色的围巾。

　　她下楼来，看见秦宥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摊开几本书，他拿着笔，在纸上演算什么。

　　她走过去，蹲在茶几边，偏着头看。

　　秦宥抬眸，“看得懂吗？”

　　苏眠摇头，“看不懂。”

　　是数学资料。

　　她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声音轻飘飘传来，“我只看得懂初中的。”

　　顿了下，又自嘲地笑了声，“不过初中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大过年的，外面的餐厅很少有开门的，苏眠和秦宥从小区出来，走了十几分钟，总算找到一家营业的包子铺。

　　包子铺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店里生意还很不错，里面都没有位置了。

　　苏眠站在门口，正找位置，秦宥拉住她手，“坐这边。”

　　里面没位置了，外面还有。

　　秦宥拉着苏眠过去坐。

　　外面冷风瑟瑟，苏眠双手揣在羽绒服的衣兜里，双脚在桌子底下跺着。

　　“冷吗？”

　　苏眠鼻子都冻红了，白了秦宥一眼，“你说呢？”

　　秦宥笑，回头跟老板说要两碗热豆浆。

　　又问苏眠，“吃什么？”

　　苏眠道：“馒头。”

　　两碗热豆浆，四个滚烫的热馒头端了上来。

　　苏眠不怎么有胃口，喝了半碗豆浆，一个馒头就饱了。

　　剩下的只好秦宥全部解决了。

　　苏眠平时其实胃口挺好的，但是她心里压着事儿，实在是吃不下。

　　吃完早饭已经快十点了，两人沿着街边的步行道并肩往前走。

　　一开始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走了一会儿，秦宥才开口问：“你今天想去哪里玩吗？”

　　苏眠双手依然揣在兜里，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听言，眼睛轻轻眨了一下，说：“太冷了。”

　　她觉得秦宥是想带她去约会。

　　秦宥怔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默了会儿，又说：“那去买菜吧，中午我们在家里吃，你喜欢吃什……”

　　“秦宥。”

　　秦宥的话还没说完，苏眠突然侧身，打断他。

　　她抬着头，表情严肃地将他望着。

　　秦宥神色平静，“嗯？”

　　苏眠咬了咬牙，终于将憋了很久的话说出来，“昨晚我喝了点酒，所以……”

　　秦宥盯着她，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

　　苏眠下意识捏紧了拳头，鼓着勇气，又继续说：“……你就当我酒后乱性吧，我们俩……”

　　“苏眠，你几岁了？”

　　苏眠一怔，愣愣地盯着他。

　　秦宥沉着脸，质问她，“好玩吗？”

　　“……“苏眠看着他，竟然心虚得无法辩驳。

　　秦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冷笑了声，转身走了。

　　秦宥是往家的方向走的，苏眠盯着他背影，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默默跟上去。

　　她自己理亏，也不好说什么。

　　到家以后，秦宥直接就上楼去了，一句话也没跟她说，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苏眠见他上楼，跟上去，想跟他说话，结果秦宥”砰“地声将门关上。

　　她站在外面，差点被关过来的门撞了鼻子，吓得精神一震，脱口骂了句，“我艹，你撞到我了！”

　　门没开，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苏眠觉得秦宥大概被她气死了。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慢慢平静下来。

　　隔着一扇门，她的额头轻轻靠着门上，有些无力地说：“秦宥，你不了解我，我什么都不会，时间长了，你会嫌弃我的。”

第12章

　　苏眠话刚说完，门就从里面开了。

　　她抬起头，望着秦宥。

　　秦宥也看着她。

　　他高出她一头，垂着眼，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苏眠气势一下就弱了，再说，她本来就理亏。

　　秦宥此刻把门打开，她琢磨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正想着，谁知秦宥却先开口了，“撞到哪儿了？”

　　苏眠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在外面骂我吗，撞到你哪儿了？”

　　苏眠回神，想起秦宥刚刚关门那架势，砰的一声巨响，真把她给吓住了。

　　她看着他，说：“撞鼻子了。”

　　秦宥盯她一眼，抬手捏她鼻子。

　　苏眠一怔，“你干嘛？”

　　秦宥冷声，“好端端的，没毛病。”

　　苏眠：“……”

　　他又捏了捏她鼻子，最后食指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

　　食指刮过她鼻尖，像恋人间亲昵宠溺的动作，苏眠的心猝不及防地一跳。

　　她盯着秦宥，仿佛突然失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秦宥看了她一会儿，表情平静，说：“去买菜吧，中午没吃的。”

　　苏眠：“……”

　　下一秒，秦宥就握住她手，拉着她往楼下走。

　　去超市的路上，秦宥一直握着她手，没有松开过。

　　“秦宥……”苏眠觉得不太对劲儿，想说什么，秦宥打断她，“你要是还想说昨晚是酒后乱性，那就闭嘴。”

　　苏眠一愣，侧头看秦宥。

　　秦宥没看她，眼睛直视着前方，语调很冷，“你要么一开始就不该来招惹我，现在也别指望我会放手。”

　　他语气很坚定，甚至有些霸道，不容人拒绝。

　　苏眠盯着他看了半晌，说：“你的朋友们会为你不值。”

　　秦宥眉头一皱，脚步顿住。

　　他终于侧头，盯着苏眠看了一会儿，说：“跟他们有关系吗？”

　　苏眠怔住。

　　秦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喜欢谁，跟谁在一起，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秦宥的眼神直直撞入苏眠的心底。

　　秦宥比她想象中桀骜不驯，他似乎真的完全不在乎。

　　最重要的是，他说喜欢她。

　　苏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嘴角渐渐勾起了笑容。

　　她又露出那种勾人的笑容，眼角都是张扬得意的笑。

　　她每次这样笑的时候，秦宥总觉得她像个妖精，迷得人鬼迷心窍。

　　苏眠勾住他食指，笑着问他：“你喜欢我？”

　　秦宥皱了皱眉，转头就走。懒得回答她这种无聊的问题。

　　苏眠跟上去，拉住他手，“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顿了下，又说：“也不能嫌弃我。”

　　秦宥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十指交握。

　　苏眠突然什么都不想考虑了，她不想管以后会怎么样。她现在只想拥有当下这份快乐，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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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过年的，超市没有很多人，苏眠和秦宥在里面逛了很久。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打算哪里都不去，就待在家里，于是一次性买够了好几天的菜。

　　秦宥对厨房这一块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在生鲜区逛的时候，他只负责推车，苏眠负责挑菜。问他想吃什么，也是轻飘飘的一句“随便。”

　　然而当苏眠拿起蘑菇的时候，某位“随便”的仁兄在旁边说：“不想吃这个。”

　　苏眠愣了下，侧头看他，“你不喜欢吗？”

　　秦宥嗯了声。

　　于是苏眠将蘑菇放下。

　　转去另外的柜架上，苏眠又拿起一把芹菜，想着做芹菜炒蛋，正要放到推车里，秦宥又在旁边说：“这个也不想吃。”

　　苏眠又是一愣，“芹菜很好吃。”

　　秦宥拒绝，将她手里的芹菜放回柜架上，“买别的。”

　　苏眠盯着他几秒，然后回头，随手拿起把香菜，“这个煮面好吃。”

　　秦宥皱眉，语气都在抗拒，“不要。”

　　话刚落，苏眠一脚踢他腿上。

　　秦宥没来得及躲，疑惑地看着她。

　　苏眠瞪他，“你不是说随便吗？”

　　这叫随便？

　　秦宥从她手里将香菜拿走，放回去，语气坚定，“不要这个。”

　　他一手推车，一手拉苏眠走。

　　买完菜已经快十二点了，苏眠唯一得出的结论是，眼前这位大少爷真是挑食挑得格外厉害。

　　回到家，苏眠上楼换衣服，然后去厨房做饭。

　　秦宥什么都不会，只好站在一旁。

　　苏眠时不时使唤他拿个盘，洗个菜什么的。

　　苏眠炖了鱼汤，厨房里香味儿四溢。

　　秦宥有点饿了，出去抽了根烟。

　　回来的时候，苏眠闻到烟味儿，随口问：“又抽烟了？”

　　秦宥没回答，从身后抱住她。

　　一股浓烈的尼古丁味道。

　　苏眠一边用汤勺轻轻搅拌锅里的鱼汤，一边问：“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秦宥道：“过完年。”

　　“具体哪天，你问清楚。”

　　秦宥：“怎么？”

　　苏眠道：“我好搬走。”

　　秦宥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双手将苏眠的腰箍紧。

　　“听见了吗？”

　　秦宥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嗯了一声。

　　吃完饭，秦宥被苏眠逼着打电话问父母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人待在卧室。

　　秦宥坐在床上，苏眠坐在床对面的书桌上，双手撑着桌面，眼睛直盯着秦宥。

　　秦宥微低着头，和母亲讲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温婉的声音，声音很轻，苏眠听不清在讲什么，只听见秦宥时不时地嗯了一声应答。

　　约莫两分钟，秦宥挂了电话。

　　苏眠问：“什么时候回来？”

　　秦宥看着她，“下周一。”

　　下周一？

　　苏眠想了会儿，点点头，“还有三天。”

　　秦宥盯着她，没说话。

　　苏眠从书桌上跳下来，“那我得赶紧找房子了。”

　　秦宥：“大过年的，你去哪里找房子？”

　　苏眠：“外面呗。”顿了下，又说：“找不到就先住酒店。”

　　苏眠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走过秦宥身边的时候，手突然被拉住。

　　她回过头，看着秦宥笑，“怎么了？舍不得我？”

　　“去哪儿？”秦宥坐在床边，抬眼看她。

　　苏眠道：“我睡会儿午觉，困。”

　　说着，便将手从秦宥手里抽出来，往外走去。

　　秦宥在床边坐了会儿，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从一摞书下面抽出一套卷子，调了个时间，做模拟练习。

　　苏眠一觉睡到晚上七点，冬天天黑得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黑透了。

　　去浴室刷牙洗脸，出来的时候将头发随意拢在脑后，然后去隔壁找秦宥。

　　没有敲门，推门就进去。

　　卧室里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台灯，秦宥坐在书桌前，在认真学习。

　　苏眠站在门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走进去。

　　她趴到他背上，双手从他肩膀伸过去，交叠环在他胸前，“你一直在学习？”

　　秦宥嗯了一声，拉住她一只手腕，“睡醒了？”

　　苏眠点头，眼睛却盯着桌子上的卷子，半晌，说：“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也挺好的，中考的时候我也考上你们学校了。”

　　说着，从秦宥背上直起身，反身坐到他书桌上，面对着他。

　　她笑着，对秦宥说：“我差点就跟你做同学了。”

　　秦宥盯着她，眸色漆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住了她的手。

　　苏眠另一只没有被秦宥拉住的手从他桌上随便拿起一本书，看了会儿，又重新放回书桌上。

　　她将手从秦宥手里抽出来，跳下书桌。

　　在秦宥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他衣柜前，抬手打开。

　　秦宥的衣柜很有条理，衣服一件件整齐地挂着。

　　苏眠盯着秦宥的校服，看了会儿，从里面拿出来。

　　秦宥坐在椅子上看她

　　苏眠里面穿着件白色的T恤，她将秦宥的校服外套穿到身上，很认真地拉上拉链。

　　校服太大了，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显得她更瘦。

　　苏眠穿好衣服，抬起头，对着秦宥笑，“好看吗？”

　　秦宥有些想笑，“太大了。”

　　苏眠低头看了眼，赞同地说：“是太大了。”

　　长度都包住臀了。

　　但她还是舍不得脱，就这样穿着，拉根凳子坐到秦宥边上。

　　左手撑着头，偏头看秦宥，“你还要做多久卷子？”

　　秦宥道：“半个小时。”

　　苏眠点头，“你做吧，一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秦宥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重新拿起笔。

　　秦宥做卷子，苏眠就撑着头，专心致志地看他。

　　台灯散出的白光将秦宥的侧脸照轮廓映照得更加硬朗。

　　修长的手指握住笔，微低着头，认真地在卷子上演算。

　　苏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靠过去，双手从侧面搂住他脖子。

　　秦宥微怔，侧头看她。

　　苏眠看着他眼睛，问：“秦宥，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秦宥目光平静，反问她：“需要理由吗？”

　　苏眠一愣。

　　是啊，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

　　她忍不住笑，在秦宥唇上亲了一下。

　　她问他：“你交过女朋友吗？”

　　秦宥反问：“你呢？”

　　苏眠眨眨眼，“你猜。”

　　秦宥盯着她，面露不悦。

　　苏眠笑了声，从凳子上站起来。

　　她想去阳台抽根烟。

　　阳台上和室内完全是两个温度。

　　寒风簌簌，有点冷。

　　苏眠将校服拢紧一些，趴在阳台栏杆上。

　　指间夹着的烟在黑暗中闪着火星，苏眠时不时吸上一口，夹在指间，任由灰白的烟灰断在空中，被风一吹，瞬间消散。

　　烟抽了半根，秦宥从里面出来，伸手将她手里的烟拿走。

　　苏眠侧头，笑望着他，“做完了？”

　　秦宥嗯了声，将烟头捻灭在栏杆上。

　　苏眠盯着他，下一秒，她突然扑到他身上，搂住他脖子。

　　秦宥被苏眠扑得往后退了一步，腰靠着栏杆。

　　索性就那样靠着，单手搂住她腰，看着她，“怎么？”

　　苏眠微微踮脚，嘴唇贴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没交过男朋友，你是第一个。”

　　秦宥眼睛盯着对面墙壁，黑暗里，轻笑了声。

第13章

　　晚上和秦宥在外面吃的饭，吃完饭秦宥问她要不要转转。

　　高档的别墅区位于空气极佳的郊外，整个区域静谧而安逸，不像市中心那样吵闹，也没有市中心那么多的娱乐项目，甚至连人都很少。

　　苏眠站在路旁的路灯下，橙黄的灯光照下来，将她影子拉得老长。

　　她往四周望了一圈，回头问秦宥：“去哪里转？”

　　秦宥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一瓶水，拧开递给苏眠。

　　苏眠口渴，让秦宥给她买的矿泉水。

　　她接过水喝了两口，又递给秦宥，“喝不？”

　　秦宥接过，仰头喝水。

　　苏眠伸手到他衣兜里，他穿了件黑色短款太空服，里面就一件白T，外套还敞着。

　　男生果然都不怕冷。

　　苏眠在秦宥衣兜里摸了半天，秦宥喝完水，低头握住她手腕，忍不住好笑，“你在摸什么？”

　　苏眠抬头问：“买烟了吗？家里没了。”

　　秦宥将她手从衣兜里拉出来，“少抽点。”

　　苏眠一怔，盯了他几秒，“嫌我了？”

　　苏眠情绪来得太快，秦宥一时没反应过来，拧瓶盖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苏眠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一阵寒风吹来，她下意识将大衣拢紧。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下一秒，手臂就被猛地拉住。

　　“发什么神经？”秦宥语气带着几分不可遏制的怒意。

　　苏眠回头，盯着他。

　　秦宥皱着眉，摸她额头，“吃错药了？”

　　苏眠把他手扔开，眼睛看向别处。

　　气氛有些僵硬，秦宥也不说话了，站在那儿，沉着脸盯着她。

　　过了会儿，苏眠才又收回目光，对秦宥说：“秦宥你看清楚我，我不是个什么好女孩儿，我没家教，没文化，没修养，我一堆坏毛病，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要是喜欢那种单单纯纯的小姑娘，别来找我。”

　　苏眠一口气说完，带着点怒气。却也不知是气秦宥，还是气她自己太糟糕。

　　秦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好笑，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苏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皱着眉，“你笑什么？”

　　秦宥突然捏住她下巴，俯身一寸寸朝她靠近。

　　他嘴角勾着笑，连眼睛里都带着笑。

　　苏眠莫名觉得他似乎在嘲笑他，下意识往后退。

　　身后就是大树，刚退了两步，后背就抵到树干上。

　　秦宥身体逼近，眼里笑意更深。

　　身后是树，身前是秦宥。苏眠被夹在中间。

　　秦宥捏着她下巴，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好笑地开口，“我的意思是，少抽点烟，对身体好，我什么时候说嫌你了？”

　　苏眠看着他，没说话。

　　秦宥笑了一会儿，终于松开她下巴。

　　右手环过她腰，将她按到怀里，在她耳侧低声说：“别胡思乱想。”

　　苏眠盯着前方的路灯在地上投下的光晕。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秦宥是懂她的。

　　懂她的骄傲和自尊，懂她的敏感和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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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宥说前面有个好地方要带她去。

　　到了才知道是个湿地公园。

　　然而公园里黑漆漆的一片，连路灯都没有。

　　秦宥说前面这段路的路灯坏了，赶上这两天过年还没来得及修，后面就有灯了。

　　苏眠深信不疑，跟着秦宥往里面走了一段。

　　结果走了大半天，里面依然黑漆漆的一片。

　　苏眠怕黑，忍不住踢了秦宥一脚，“你厉害啊，第一次约会就把我带到这种鬼地方来。”

　　秦宥在黑暗里低笑了一声，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

　　苏眠这几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开心是一个人，难过是一个人，绝望是一个人，害怕也是一个人。

　　她习惯了不依赖任何人，好的坏的全都自己扛着。

　　但是此刻，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秦宥握在掌心里，像是在大海里漂泊了许久的小船终于有了可以避风的港湾，有了依靠。

　　她贪恋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不再孤独。

　　秦宥没骗她，往里面走了七八分钟，终于有路灯照亮了。

　　富人区的湿地公园，修得也是如此美，像个皇家园林似的。

　　前面有座假山，苏眠爬上去坐着。

　　秦宥站在下面，面对着苏眠，靠着湖边一尊石碑，双手抄在裤兜里。

　　苏眠坐得高，居高临下，能看到湿地公园的一半景色。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

　　上山砍柴，累了就坐在山顶的石墩上，眺望整座大山。

　　大山荒凉，她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想，等她长大了，一定要离开这里，去大城市生活。她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她努力读书，每学期都考村里的第一名，奖状拿了一张又一张，每次拿到奖状，她便觉得自己离梦想的生活更近了一步，欣喜不已。

　　直到中考结束，母亲告诉她，家里只能供一个孩子读书。

　　她是长女，所以只能被牺牲。

　　她大吵大闹，明明她中考的成绩比弟弟好，为什么不是她去读书。

　　但是没用，因为闹得太厉害，还被奶奶打了一顿。

　　有些事情不敢想，想起来便克制不住地想哭。

　　她深吸了口气，将眼眶里的泪水忍回去。

　　“秦宥，你准备考哪所大学？”苏眠坐在假山上，双脚在空中晃悠。

　　秦宥说了个学校，苏眠惊得“啊”了一声，然后感叹道：“好厉害。”

　　秦宥看着她，轻笑了声，“你也厉害。”

　　苏眠笑，“我也觉得，我居然把一个高材生勾到手了。”

　　她朝秦宥扔了个纸团，秦宥抬手接住。

　　“你过来下。”苏眠唤他。

　　秦宥走过去，苏眠低头，“我跳下来，你接住我。”

　　秦宥嗯了声，说：“下来。”

　　苏眠一秒也没犹豫，扑到秦宥身上。

　　秦宥很轻松就接住了她。

　　苏眠搂住他脖子，双腿夹在他腰侧，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双手捧着他脸，看着他笑。

　　秦宥看着苏眠，第一次觉得她终于像个真真实实的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笑得很开心，不像以前，即便笑着，眼底也藏着很多心事。

　　“我们回去吧。”苏眠说。

　　秦宥嗯了一声，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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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苏眠先回卧室洗澡，然后去秦宥房里。

　　又没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秦宥刚洗完澡出来，只穿了条浅灰色运动裤，上身没穿。

　　他洗了头发，拿着毛巾在擦头。听见推门声，抬眸看过去。

　　苏眠没想到撞到秦宥刚洗完澡出来，她一点也没有害羞，还走过去，笑着在秦宥腹部摸了一把，“啧，腹肌不错啊。”

　　秦宥拉住她手，“别乱摸。”

　　苏眠笑，躺到秦宥床上，平躺着，举着手机看。

　　秦宥眸色很深，盯着躺着床上的苏眠，半晌，问：“你今晚要睡我这里？”

　　苏眠听言一愣，而后眼里染上笑意，她侧了个身，右手撑着头，笑望着秦宥，“你想我睡在这里吗？”

　　秦宥看她一眼，“别胡闹。”

　　将擦头的毛巾扔到床头柜上，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件黑色T恤，往脖子里一钻，两手将衣服拉下来。

　　走到床边，脱鞋上床。

　　后背靠着床头，从床头柜拿了一本书。

　　秦宥睡觉前有看书的习惯。

　　苏眠挪过去，依然侧着身，右手依然撑着头。

　　她好奇，左手翻了下书的封面。

　　是本外国名著。

　　苏眠探头过去，想看一眼内容。

　　哪晓得一看，居然是全英文原著。

　　苏眠愣了几秒，抬手捏住秦宥下巴。

　　秦宥抬眼，看着她，眼角含笑，“干什么？”

　　苏眠捏着他下巴歪来歪去看了会儿，说：“我这是踩了什么狗屎运，我这是找了个什么不得了的男朋友？”

　　秦宥拉下她手，笑道：“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苏眠躺到旁边，“你都要高考了，哪有时间。”

　　她拉起被子，盖住自己。

　　秦宥盯着被子，默了几秒，目光往上，盯着苏眠，“你真要在这里睡？”

　　苏眠眼睛闭着，脑袋埋被子里，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嗯，我睡了，别吵我。”

　　秦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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